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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地不仁

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是食人。蛊雕,记载于《异兽志》之中,以其凶恶的本性而闻名,虽说不算极度穷凶极恶的凶兽,但也算为祸一方。

周围的环境是那样的荒凉,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几处房屋坍塌之后的遗迹,谢语源双目有些无神,伸出手触碰了下那早已成为残垣断壁的瓦砾,这里曾经是他居住的地方,那热闹平和的小乡村,一个叫乌乡的小镇子,人口不多,也并不富裕,但这却是谢语源自记事以来全部的记忆。

蛊雕为祸,破灭了乡村的祥和,杀戮与鲜血布满整个大地,那如同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久久不能从谢语源的记忆中褪去,那怪物形似豹子,头长双角,声如婴儿的啼哭,比人还高大的身躯,用无情的利爪撕碎了谢语源的家,那陪伴了他五年的家,还有他的父亲和母亲。

谢语源面无表情,虽然在青阳峰的日子很是温馨,但哪有小孩儿不在乎母亲的温暖和父亲的严厉,只可惜,现在都已成为镜花水月,一去不复返了,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悲伤到了极致,连眼泪那种苦涩都品尝不到,触景生情,谢语源那精致的脸上写满了茫然,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同手同脚地前行,随着记忆中的小路前行。

一个人的旅途,只身孤影何处去?漫漫征程漫漫路。在跟刘长老告别之后,杨遥带着谢语源向北前行,路上碰到几处炊烟缭绕的宁静村落,勾起了谢语源的回忆,他暂别了师兄杨遥,一个人沿着记忆中的归途,向自己出生的乌乡御剑而去。

杨遥没有阻拦,在他下山之前,师娘苏梦怡都叮嘱过他,让他看好谢语源,如果谢语源想要回以前生活的地方,最好陪他一起去,但师傅却否决了师娘的建议,林长信是这样说的,在修真的道路上,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需要一个人走过的路有很多,如果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坎都过不去,就不配当他林长信的弟子,如果谢语源要回家,就让他去。

在谢语源跟他告别的时候,杨遥收敛了一贯大大咧咧的样子,只是用手拍了拍谢语源的肩膀,说:“小源,小师弟,我在前面的城镇等你。”有些事情,不是别人陪着你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一个人用他的坚强,独立面对,杨遥留给谢语源的,就是这样一次机会,让他面对自己内心,度过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的悲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谢语源的心中莫名出现这句道家的名言,稍微回过了点神,谢语源从瓦砾旁起身,不知是情绪过为激动没有站稳还是蹲的时间过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谢语源缓了下起身的节奏,伸手住着路旁长着的小树,又是一年春好处,小树抽出新芽,四季轮回,去年落下的枯叶,今年已寻找不到,只能感慨叶子的离去,是风儿的追随,还是树儿的不挽留。

轻轻闭上双眼,扶着小树支撑自身,谢语源整个人好像突然陷入了空灵之中,不惹尘埃,好似超然于众生万物之上,似真似幻。

冰蓝色的蝶影在谢语源的身边出现,蝶翅扑扇扑扇,整片空间好像都被冰蓝的色泽所充斥,一道钟灵毓秀的身影模模糊糊,面容若隐若现,那是种非凡的气质,绝世而独立,冰蓝色的蝶影在她的身边环绕,最终落于她伸起的手背之上,身影默默地注视着谢语源,很久很久,天边似乎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

此时的谢语源对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他的思维陷入空灵之后,他好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眼前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脸上脏兮兮的,并且带着零零碎碎的红痕,好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蹭到,他的脚边跟着一只小白狐狸,小狐狸冲着小男孩不断嘶鸣着,同时用嘴咬着小男孩的裤腿。

小男孩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情况,嘴巴张得大大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右手伸出,似乎想要抓到什么,却在绝望之中抓了个空,眼角噙着泪水,却无法流下来,徒留通红的双眼,让小男孩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与悲凉。

一只比成年人还高大的怪物,嘴角叼着几块被鲜血染红的碎布,跟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是那样相近,怪物似乎是发现了在那里狼狈的小男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身后的双翅砰然展开,四肢并用地跑了过来,踢翻了一路上的残肢断臂。

小男孩瞪大双眼,嘴里似乎是在呐喊着什么,从口型来看应该是“母亲”吧,小男孩的身上被四溅的鲜血染成红色,本人却好像傻了一样,只知道在那里看着,看着怪物的临近,身边的小狐狸用尽全力拽着小男孩,终于把小男孩拽倒在地上,可那小男孩好像没有知觉的植物人一样,没有任何的动静,等待着怪物的临近,怪物靠近小男孩,张开血盆大口,那锋利的牙齿上面能够看清楚还没嚼碎的血肉,一口咬向那名小男孩。

“够了!”一直旁观的谢语源再也保持不住那种超然物外的恣意,小小的年纪却生出了让人震惊的戾气,拔剑、捏决,一式清风望月,挥出的不是道家的中正平和,不是佛门的普度众生,而是少年心中的恨意,那种至死不休的决绝。

一剑挥出,支离破碎,少年的剑撕裂了那只名为蛊雕的怪兽,没有想象之中的畅快,深深的疲惫萦绕心头,画面中的小男孩一如既往的呆滞,没有看到他任何的动作,沉默,还是沉默,谢语源咬着下嘴唇,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搀扶那小男孩,可是,那小男孩的身影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犹如记忆一般倒地,也许,昏迷对他来说,是逃避现实最好的解脱。

谢语源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三年的磨砺,已经不如小男孩那样的白嫩,掌心有不断挥剑磨出的茧子,刚才就差那么几毫米,就能触碰到那名小男孩,只可惜,咫尺天涯,在小男孩倒地的时候,画面破碎,跟那只怪兽蛊雕一样,支离破碎,周围仿佛陷入了黑暗,徒留一个人,注视着自己手掌的一个人,默默而孤独。

“哈,哈哈哈哈……”蓦地,谢语源笑出声来,眼角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滴落在地,是那样的清晰,原来自己也是会哭的,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会伤心的,周围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整片空间都回荡着自己的笑声,似笑似哭。

刚才那让人撕心裂肺的画面在自己挥剑之后消失,是历史的再现还是心中的执念,谢语源不愿去多想,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呈一个大字,不时传出抽泣的声音,眼泪好像流干,瞪大双眼看着上方黑暗的空间,谁人望穿隔岸灯火欲把心事轻藏,尽是茫然。

一张张熟悉的样貌在黑暗中被勾勒出轮廓,是少年在执笔,用手指在黑暗的空间中凭空涂抹,却都缺那点睛一笔,所有的样貌都没有眼睛,不知那圆满是否会引发心中的伤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少年描绘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在空中无力地垂下,重重砸在地上,谢语源看着黑暗中只有他能看到的画面渐渐模糊,那双手仿佛有千斤重,用尽全力也无法再次举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记忆中的画面逐渐褪色,渐变渐浅,而后消失不见。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小男孩五岁的生命里,从来不知道愁是何意,纵然有小伙伴的玩闹与欺负,体弱多病的困扰,仍有为他遮风挡雨的人,父亲的肩膀,如擎天之柱,母亲的手,如春风化雨,一刚一柔,化尽了男孩所有的愁思。

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八岁的年纪,见证了至亲的别离,天人永隔,是心灵上不可磨灭的创伤,五岁到八岁,三年的时间,一位少年,再也回不去那天真烂漫的孩童时光,徒留一声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叹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谢语源的口中莫名念出了这句话,他轻闭双眼,那犹如梦魇般挥之不去的阴霾渐渐消散,再次睁眼,树还是那棵小树,周围的断壁残垣也是一如既往,乌乡还是那样破败,只是人变得不同了,心灵的洗礼,是少年成长路途上不可或缺的一站。

不愿去想刚才的经历,那是幻觉还是其它什么,谢语源离开这棵让他陷入莫名的小树,那段尘封的记忆,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八岁的谢语源,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沧桑,一梦一人生,就是如此吧。

谢语源检查了下自身的情况,原本阻碍自己修为进展的障碍仿佛在此时被清空,前路一览无遗,自己已经是玉清初期的巅峰御物圆满,只差半步就将要摸到识藏层次的门槛,而现在,那障碍已然不见,这次心境的提升,直接破开了自己修为上的困惑,等自己再次修炼,不如识藏层次,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上次魔教卫凌的精神压制,让谢语源夯实了基础,完全激发潜能去抵御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为他修为的进阶奠定了基础,这次心境的提升,则是让他的前路一览无遗,再无障碍,可是,对谢语源来说,也许重要的不是那进展的修为,而是那回忆中温暖的两双手。

没有继续再在乌乡停留,谢语源御剑而行,向离这里最近的城镇飞去,那是跟师兄杨遥约定的地点,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自己的前路上还有五位师兄带等着自己,还有师娘的温柔和师傅的教诲,敛去心中的感伤,再见了乌乡。

冰蓝色的蝶影在谢语源离去后飘然而至,绝世的身影伸手触向那株小树,天空悠然传来一声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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