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陌脸颊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浑身散发着血雾般的绯红色蒸汽。他高举着刀刃暗红的红莲，从空中呼啸着斩落。
“银杀雾！”空无没有后退，他双手合十，竟然把沾染了自己血液的短刀生生拍成了碎片。他怒吼着，嘶哑的嗓音变得尖细刺耳。诡异的是，那柄短刀的碎片并没有坠落，而是在瞬间化作更为细微的粉尘向空气中弥散而去。
红莲斩落，刀刃深深陷入空无的肩头，但面容狰狞的老者却狂笑着徒手握住了红莲的刀身。“浓雾般的刀刃你还能躲开吗，小鬼？！”空无面对着路陌狞笑道，他抬起左臂，狠狠地将拳头空握住。
路陌心知不妙，立刻想要抽刀后退，但刀身被敌人握在了手中，空无握住红莲的那条手臂瞬间干瘪了下去，但依旧如铁钳一般死死地锁住了刀身。下一刻，路陌感到全身冰凉，鲜血从他全身喷涌而出，如同一场猩红色的骤雨，洒了近在咫尺的空无一身。力量从身体内被抽走，路陌双膝落地。
“我没有说过我的刀不能化作气体啊，小鬼。”空无松开手中的红莲，不再看跪倒在地的路陌，转身走开。
“如果要怪的话，就怪你的前辈们太不明事理吧。如果早早把‘无极’交出来，你们这些刀执事本可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之一。”空无淡淡的说着，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即使还有一息尚存也不可能再有与他交战的力量了。他感受着身上的伤势，苦笑着想自己的确是老了。
“你是为了‘无极’吗......”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空无脚步急停，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回过头。
那个黑衣少年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但他却再次站了起来，虽然还摇晃着站不稳，如同从泥土之下攀爬出来的恶鬼。他的声音嘶哑而气喘，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受了多么重的伤。
“何必再站起来呢？”空无察觉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虽然我失去了武器，但杀死现在的你易如反掌。”
“你是为了‘无极’吗？”路陌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仿佛没有听见空无的威胁。
“对！我就是为了‘无极’！”空无在他的追问下突然变得疯狂起来，“你们拥有那样的东西，本就该交给国家！我们本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比任何科学技术都要强大的兵器！我们本可以让这个国家称霸世界！！”他的语气骤然转冷。
“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自私，我才不得不把你们杀光。”
“呵呵呵......哈哈哈哈......”路陌听了空无的话，竟然在血泊中狂笑了起来。
空无勃然大怒，吼道：“小鬼！你笑什么？！”他将左手并作手刀，冲向了摇摇晃晃的路陌。
“红莲一式......”空无一直冲到不能再近的地方才听到路陌在喃喃低语，“清虹！”
空无的手刀刺入了路陌的腹部，但只有指尖刺破了血肉，他想要继续发力，但他却再也做不到了，因为他的左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你怎么......”他想要惊呼，但刚刚开口舌尖就饱尝了血液的腥甜，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口中涌出，他意识到自己的喉咙被刀刃绞碎了。
“你既然知道刀执事，那你也该知道只要刀没有被毁，我们就不会死。”路陌保持着挥斩的姿势说道。
空无的眼睛渐渐失焦，变得灰白，他倒了下去。路陌收刀入鞘，俯视着那具矮小的尸体，冷冷地对已死之人说：“把命也交给国家的人才应该最是无私的，对吧？”
然后他也倒了下去，平水阁内至此重归于寂静。
......
晚江菱跟在格雷身后过街穿巷，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四处巡视的守城军士兵。
她现在脑子很乱，格雷刚才跟她讲的一切——什么监理局、异能力之类的东西——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但有一件事她现在可以肯定，那就是面前的这个人依旧值得信任。
“我不会杀人，我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我只想带你离开这里。”格雷刚才这样说，他也是这样做的。晚江菱见识过他那种神奇的能力后就相信如果格雷愿意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一条血路出来，但他只是打晕了一些发现了他们的守城军，他一直在带着她躲避那些人而不是去取人性命。
所以两人的速度很慢，格雷感觉他们已经在大街小巷之间兜兜转转了两个多小时。他并不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只是凭方向感在带路。他不时回头看一看，而每次他都发现那道光柱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高耸。
但晚江菱却根本看不到他说的什么光柱，这让他感到困惑，同时不祥的感觉也越来越尖锐，像心里的一根刺让他无法忽略。
“有人！”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拉力让格雷停下了脚步，他赶忙和女孩一起躲进了一旁的小巷里。不久后，几个士兵走走停停地经过了巷口。
“对不起，我走神了。”格雷歉意地说道。晚江菱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但她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格雷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短发。他依稀记得，多年前他也喜欢这样做。一点冰凉突然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抬起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下雨了。”晚江菱看上去并不反感格雷的动作，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滴雨水。渐渐的，两人四周的地面就已经湿了。
格雷站起来，向女孩伸出一只手。“走吧，趁雨下得还不太大，我们还要去接奶奶。”
“嗯。”晚江菱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格雷向外面扫视了几圈，确定没有守城军后带着女孩离开了。
他们已经很接近安全区的边界了，虽然本来只要半小时的路程他们耗费了将近三个小时，但总归是有惊无险。这一路上不少危机的化解都多亏了格雷的异能力，他感觉自己对“埃癸斯”的应用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虽然他还没有弄明白这能力到底是从何而来，就连监理局的那位医生也无法将其归类，但他现在无比感激这种能够化解枪弹的异能力。
这场雨果真越下越大，但两人根本没有避雨的心思。他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格雷已经看见了院子外的栅栏门。门没有锁，虚掩着，被他一把推开冲了进去。但他没有再往里走，在院子里戛然止步。
晚江菱不明白格雷为什么突然停下，她知道在院子里还不能算是安全，所以她继续往前，然后看见了泥地上躺着的身体。“奶奶！！”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来晚了，还是来晚了，格雷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嗡嗡的耳鸣。在他的面前，女孩抱着那具已经冰冷湿透的尸体嚎啕大哭着，呼唤着。但是那个慈祥的老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身后的栅栏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格雷瞬间被惊醒了。他飞身跃向还在哭泣的女孩，把她和老人的尸体一起护在怀中，在他的身后，六边形的苍蓝色盾牌漫延展开。
只一瞬，密集的枪火彻底覆盖了小院。院门乃至围墙之上都出现了手持枪械的士兵，他们毫不顾惜弹药，一味的攒射着。许久后射击逐渐停止，他们才看见了那面巨大的盾牌。
光芒散去，格雷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也不发一言。所有的士兵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眼前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小院里一时间沉静了下来，只剩下晚江菱的抽泣声孤独地回响。
“继......继续射击！”士兵中有人回过神来，号令同僚们再次进行火力压制。这时格雷回过头，苍蓝色的眼瞳中迸射的凶光让所有士兵以为自己看见了神话里的怒神。
“你们该死！”格雷没有吼叫，只是嘶哑地轻声说道，但他的声音却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边。
士兵们被震慑了一瞬间，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开火时，光流已经重新聚集在格雷身后，但那不是盾牌，而是一个巨大的，光滑的球体，紧接着，那个光球爆裂开来，无数道苍蓝色的长矛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席卷而去。
院墙在一瞬间就被击垮了，上面的士兵跌落下来，然后被万箭穿心。他们流出的鲜血在一瞬间便被蒸发，连同那些光矛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格雷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女孩，直视着他有生以来亲手造就的第一次杀戮。他的眼中没有后悔，只剩下无尽的愤怒。半晌，尘埃落定，女孩的哭声也随之消失了，他匆忙回过头，看见女孩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满是泪痕。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什么，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想要将老人的遗体揽入怀中。
“去死吧，怪物！”格雷身后传来一声嘶吼，他转过身，看见一个重伤的士兵坐在地上，怀中漆黑的枪口正颤抖地指着他的双眼。
格雷急忙凝聚“埃癸斯”，但是盾牌形成的速度慢得超乎想象，只有星星点点的淡蓝光流散乱在空气中。他听见枪声已经响起，只有一声，但他知道在这个距离自己绝无避开的可能，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没有死，也没有痛感，只感到怀中一片柔软与温热。他睁开眼，看见女孩那张遍布泪痕的脸，但此时她微笑着，一如两人多年前初见时那样。
“我好像想起来了，格雷哥哥。”晚江菱环抱着格雷，轻声说道，“但好像，有些晚了啊......”
格雷看着她的脸，那个梦中的她也是这样抱着自己，也是这样笑着，但他在这一瞬感受到的只有如坠深渊般的绝望。他抬起手，手心上是一片滚烫的鲜红。
“快，快离开这里吧，你那么厉害，如果不是我拖累你，你应该早就......”晚江菱说着，声音逐渐轻了下去，然后归于沉寂。她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沉重，让格雷无法承受，抱着她一起跪倒在地。她依旧笑着，闭着双眼，好像真的想起了关于诺维雅教堂的那些回忆，但格雷再也无法去向她寻求这个答案了。
雨下的更大了，冲刷稀释着院子里唯一的血迹。格雷抱着那个依旧柔软却在慢慢变冷的身体，木然跪在雨中。那个开了最后一枪的士兵在开枪后就已经力竭身亡了，上苍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但他也不想复仇，他就那样跪在院子里，任凭雨水打湿一切。
他想怒吼，想哭泣，但是喉咙发不出声音，脸上流下的只有冰冷的雨水。所以一切都缄默，只有雨滴触地，奏出寂静的挽歌。
缅怀5.12十周年，默哀。
【蜡烛】【蜡烛】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