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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沙咒(沉睡的江屍之结网术)下

船老板挺着满是油脂的肚子,向我们招手道:“哎!都进来喝杯酒吧!”

我心情极其复杂,船老板竟然有情调喝酒,不过也好,其他两条刀鳅早逃得无影无踪,起码,不会有危险了。那么,眼前这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物是谁呢?水菩萨曲伯?如果真是曲伯,他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为何还要遮上脸,而且着装打扮很不像曲伯的风格,不过,难道他就是船老板口中的“他”?

对,肯定是的,不过,这么晚上还在长江上游荡,而且可以直接站在水上,这人奇怪得让人感觉有点虚幻。不过,迷信是建立在已知科学基础上的一种未知科学。液体的水分子间隙小,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强,这是最基础的常识,任何动作的发生究其原因都有根本,这人到底借助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

可是当他在水面上移动时,我才发现是我想多了,因为他脚下的水中有东西在驮着他走,隐约看到它的面积有一个圆周率那么大,足以站四五个人上去。船老板划船迎过来,我才得以上船。虽然看不见神秘人的面部,但他冷峻的眼神使我不敢和他对视,自然不敢问他的来历。

不过,張半瞎知道他的底细。張半瞎替我向这人拜谢。这人告诫性地说:“以后用五行遁术前先过下脑子。”

我相信張半瞎的实力和智慧,刚才他肯定是见我情况危急才慌乱用的火遁,不过幸好他没有用雷遁术,不然现在的我估计已经被闪电电得糊透了。这人这么说话,简直是在藐视張半瞎啊!

張半瞎虚心接受这人的“建议”,说:“没想到你能出现在这里。”

这人不可一世的笑声,恐怕鬼神都得敬他三分,然后他说:“我也没想到。”

張半瞎问:“大老远地来江南干嘛?”

这人说:“没有目的。”

張半瞎说:“这里比北方好玩吧?”

这人阴暗着脸,突然问張半瞎:“你师父的墓是时候修了吧?!”

張半瞎吃一惊,说:“你问这干嘛?”

这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你该比谁都懂。”

張半瞎激动地一脚跺在地上振得船身直晃,我吓尿了快,他可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我知道他们两人的话语内一定有巨大的隐情,果然張半瞎开口道:“行了!你…不要再提了!”我看他墨镜下的双眼中充满愤怒,一股不服命运的愤怒。

等了会,船老板看大家都静下来,撕开嘴笑道:“不如进来吃点夜宵吧!我已经架了炉灶,准备了新鲜的鱼肉。”

这人一声不吭地进了船舱,我和張半瞎陆续进去。虽然船老板邋遢肮脏,屋子收拾却还是挺干净的,烤出来的鱼肉全是变性蛋白质的香味。我被火烧皱皮的嘴唇沾到白酒后辣得生疼,额头上头发的焦糊味依然没散干净,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影响我这个吃货!照吃照喝不误!

大吃大喝间,張半瞎问起这人道:“你来长江到底干嘛?”

这人吃东西时还遮着脸,动作却比谁都显得大气,说:“来搞几条鱼。”

張半瞎脱下墨镜,看着这人说:“是吗?”

这人慌忙丢下手中的烤鱼片,惊讶道:“你的重瞳眼!什么时候开始的?”

張半瞎左眼的重瞳眼和先前我看到的完全不同,红色的瞳孔已经侵占了大部分的眼白,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他的左眼会只剩下瞳孔,肯定会异常恐怖,难怪他这次出门要戴上墨镜。他重新戴上墨镜,淡淡地说:“在我知道我将要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将要去寻求真相的时候。”

这人左手拾起筷子,说:“这种茅山术你一定要谨慎。”

張半瞎点头说:“我清楚。”

这人突然发笑,一改刚才的强势态度,温柔地说:“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你才只到我腰这,现在竟然超过我这么多。”

我一时糊涂了,这人的年纪应该和張半瞎差不多才对吧!但是我随即想到曲伯的易容易声术,难道这人也用了易容易声术?我不禁对他们这些人佩服起来,自己很想学学呢,青春嗓音常驻的感觉应该很爽吧!

張半瞎吐出口中一根完整的鱼刺,擦擦嘴,抿了口酒漱口,慢吞吞地说:“其实师父让我来全椒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爷爷当年的事情一定会再次浮出水面。”

这人很在意張半瞎说的话,问道:“偷香那件事吗?”

張半瞎默默点头。

我和船老板完全插不上嘴,不过,我也不想多说话,总觉得这人和船老板阴阳怪气的。

饱食一餐后,这人站起来,目光四神无主,看着我问張半瞎:“这是?”

什么?他竟然到现在才注意到我!

張半瞎说:“奥!他是蒋神,这小子可不简单。”

这人掀掀笠帽,对着我露出他那令人发颤的笑容,然后和張半瞎说:“曲尤神已经和我说过你们的事了……我们今晚要干件大事。”

張半瞎微微笑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和曲尤神都是为了这江底的江屍。”

我起初以为他们说的是僵尸,听完他们的对话后我才晓得。

这人说:“曲尤神守护长江十几年了,至今没有找到江屍的所在处,他请我来也已经一个月了,我只掌握了它的运动规律却没办法抓到它。”

張半瞎说:“你忘了江屍是什么吗?我听鄱阳湖旁的渔民说,六零时,有人从沙子里挖到千手娘娘塑像,却被打碎了,从那时起,这里开始闹沙蚕咒。而且当地有信仰千手娘娘的奇怪传统。”

这人恍然大悟,说:“该不会是邪观音吧?”

張半瞎说:“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就是邪观音。”

这人说:“封印邪观音真身的砂符被打破,邪观音化身江屍!我可是好多年没干过这么好的美差了。”

我暂停他们的谈话,问道:“那邪观音是什么,江屍又是什么?”

張半瞎解释说:“邪观音是观音娘娘修道时排出体内的邪灵,原本封印在普陀洛迦山的,后来被人偷偷运进中国,传说藏在长江某个绝佳位置;江屍是指藏在江湖海底下的极具煞气的妖物,不同地方的江屍各不相同,只是个范畴,它从来不离开水,一直跟着水下的暗流来回移动,不过,它身上带着强大的邪气,能影响常年在水中活动的生物。”我想这可能就是沙蚕刀鳅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原因吧,还真是个超级变态的东西。

这人抱拳盯着水中,張半瞎说完,他立马转身恐吓我说:“非常难缠的怪物,不过,值钱呢!”

船在江雾中行驶了许久,我困得不行,靠椅子上小憩一会后,船忽然振动一下,我惊醒,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出去看到船靠岸停下,此外还有一艘船停在旁边,曲伯站在沙滩上和他们俩交谈。他蹲在地上,从黑色的包中掏出一把可以伸缩的工具,头是一个圆形的自由开合的夹子,像逮狗人用的钳子,不过这件工具的圆形夹子内圈布满尖尖的铁刺。

他们相互拟定好计划。斗篷男脱掉斗篷,摘下笠帽,直接走下水,水中那个东西驮着他进入无光区,紧接着張半瞎和曲伯跳上曲伯的船划进黑暗中。船老板指着我说:“还站着干嘛?快过来!”我以为我能帮上忙呢,结果船老板叫我下来的目的是要我和他一起逃跑。

我紧张地问:“他们三个去干嘛?”

船老板说:“你就别管了。那人让我保障你的安全,你还是快点跟我躲起来吧!”

他们三个一起出阵,看来水底的江屍真的十分棘手,如果打斗波及上来,我说不定会受到伤害。但是逃跑?我突然想到張半瞎在旅馆和我说的话,他说如果我能和他一起来会更好,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可是就兄弟情义来说,临阵脱逃可不是我的风格,就算作为一名场外观众,我也要给他喊加油!

在我驻足傻想之际,船老板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甚至连手电筒都不敢开,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我紧紧握着刚才从船上带出来的防水手电筒,它的一道光柱在泼墨的夜幕里倍显突兀,不和谐。

过了许久,江上传来水声,由远及近,我精神一度兴奋,手电四处乱照,忽闻“扑通”一声巨响,水边涟漪似水煮开时的模样一样,其后,一硕大无朋之物破水而出,我惊慌失措避让不及,被眼前这只比目怪物撞飞出几米远,狠狠地掼在地上,虽然沙滩里有几成是柔软的烂泥,我还是吐出几口血。

我忍着疼痛捡起手电,照见怪物平卧沙滩上。它的外形和冲浪板一样,不过两头弧度比冲浪板要大,浑身赤红色,身体一周长满无数只长而细的触手,像蛆一样摆动,身体千疮百孔,密集无比,孔眼中还生有水草,看得我头皮发麻浑身打激灵,而且在这些疮孔间有一双只有紫红色眼白的眼睛。

这就是江屍?这就是邪观音吗?

它的触角迅速摆动,推进它的身体朝我长驱过来,我负伤不能动弹,眼看着它逼到我眼前突然竖起,随之它肉裂绽开,分成两半,体内是黑色的血肉,游出一条“舌头”,涎液流我满身皆是。“舌头”刚碰到我身体,便被及时赶到的斗篷男拽回去。斗篷男手中拉着三道红线,线这头拴着三把苦无,插在江屍的肉里。

江屍受伤流血,触手拔掉苦无后,发飙跟着斗篷男后面追。然后,我听到斗篷男的声音:“没办法拉线呀?”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打斗已经从江中央迁移到江边了,因为江屍追下水后,他们的打斗声一直没听过,听声音,好像他们三人一人站在一方。我记得斗篷男说过,江屍十分难对付,战斗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再往下拖,随着他们体力的消耗,制服江屍会越来越困难。

正在他们僵持难分上下时,出其不意的事发生了,江面忽然彻亮,原来是左边一排五盏大功率探照灯的光。船老板站在船上,扯开嗓门大喊:“步青云!借你的灵龟一用,我要证明我不是胆小鬼!”

張半瞎一脚踢出去一只船桨,被斗篷男接到踩在脚下。船老板朝水中纵身一跃,肥硕的身体竟然稳稳地塌于水面,我恍然大悟,原来船老板刚才说的灵龟就是驮着斗篷男在水上走动的“大圆盘”。借着刺眼的灯光,我清楚地看到張半瞎斗篷男曲伯三人成三角形包围着江屍,手中都握有红线。

船老板对他们说:“我来对付他,你们趁机拉线结术!”

谁知船老板刚进入包围区,江屍突然消失不见,几秒钟后,突然再次冲上沙滩,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一把掳走我,钻下水。我连灌数口江水,像洗胃一样,从贲门进入,经过小肠大肠,最后由后门喷出,难受得我想哭。

江屍一下将我带下几十米深的江底,这里如幽冥地狱一般,一种与众不同的黑暗,它是静谧的,它是安详的,它是让人舒服得不想睁眼不想呼吸的,可这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如果我沉睡不醒,那关于我的一切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起临走前爸爸和妈的眼神,恋恋不舍,充满对我的疼爱之情,一种涌上心头的力量在呼唤我,我自己告诉自己不能被麻痹,不能被打败,但是当我挣扎地清醒后,发现周围还是黑色的,眼睛进水涩得我不得不再闭上眼,耳膜鼓动听到的是水之声。

“九哥!你,你,不是说,我的死劫你可以算到吗?这次你非但没有教我避开还亲自带我来这……找死!”我在心里这么说。心智渐渐昏睡,脑子开始混沌,我看见两扇黑铁门,忍不住想去推开,推开,推开后,我该会好过一点吧!

“蒋神!蒋神!蒋神!”是張半瞎的声音,可是張半瞎很少会重复自己的话的,这就是他的作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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