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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王悦记得小时候家里过冬祭, 那差不多是除了祭祖外琅玡王家最隆重的一个日子了, 穿着新衣的仆人点着艾蒿驱邪消灾, 家中到处都悬着倒插桃木枝的纸灯,整条乌衣巷都飘满了酒香,他牵着幼弟王恬的手走在雪中,仰头看着轻烟散入建康城的公侯大人家, 懵懵懂懂的年纪,两兄弟也不怎么懂事儿, 只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一幕真是好极了。

王恬一般闹腾得不了太久就嚷嚷着困, 而王悦不一样,他越闹腾越有精神,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就牵着家中大黄犬坐在大门口, 跟只雄赳赳的小狮子似的替王家守夜, 大雪天脸冻得发紫也不回去, 仿佛他坐在这儿守着, 所有的邪祟灾祸就进不了王家大门一步。

多年后,王悦坐在石头城城楼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这座千年江东旧城, 一下子仿佛又有了当年冬祭守夜的心境。

“本世子在城中一日, 这石头城那就是本世子说了算, 谁找本世子的麻烦,本世子要他的命。”

王含从城楼上将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救下来后,杀气腾腾带一队人马来找王悦讨个说法, 这位从小嚣张跋扈的王家世子喝着茶对这位族中长辈如是缓缓笑道,端得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温驯样子。

而那位王家大将军王敦,则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盯着王悦的脸瞧了半天,低笑了两声,抿了口酒,愣是不出来替这位王应气得够呛的老父亲打圆场。

王悦懒得猜这群人的心思,啪一声按了刀,脱了兵刃起身往外走。

这位王家世子算是已经把话放这儿了,城中豫州将士抄掠屠杀百姓的事儿一下子少了,王敦不开口驳王悦的话,在座诸位将士又横不过这位为所欲为的王家世子,大家不约而同地忍了忍,把一大口恶气硬生生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建康城百官公卿浩浩荡荡奔赴石头城,来觐见这位身陷囹圄窝囊至极的大晋皇帝。

王悦是真的没想到,谢景会来。

在第一批抵达建康城的朝士名单中瞧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时,他手中折子啪一声摔落在了地上,惊得王有容回头看了他一眼。

“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王悦稳了稳心境,重新低身将那誊抄着名单的折子拾了起来,“这两日城中乱子不少,在想着该如何安置这些来的人,真出点什么事儿这事儿就棘手了。”

“皇帝所率六军,损了十之六七,拼拼凑凑还余下点人,对付流民绰绰有余。”

“王有容你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王悦抬头扫了眼王有容,他忧虑得哪里是流民暴、乱,他是忌惮王敦。满朝文武被迫奔赴石头城觐见皇帝,到时候王敦想收拾谁那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王敦若是忽然发难,他王长豫能捞一两人,但是哪有这么多精力护着数百位公卿。这所谓的百官赴石头城,分明是局危机四伏的鸿门宴,若是他一旦失手稳不住局面,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想起这地方的乱象,王悦摇了下头,揉了揉眉心,明明头疼得紧,却又忍不住盯着那名单上的熟悉名字瞧,瞧着瞧着忽然就笑了下。想骂人,心里却是暖哄哄的,分明是生气的,却又一个脏字都说不出口,静了这么多日的心境在瞧见那名字的一瞬间猛地颤了起来。

王有容在一旁看着这位莫名其妙笑起来的王家世子,微微偏着头支着下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第一批到的果然是武将偏多,王悦亲自去接的人,瞧见那位前两日还在同王敦死磕的戴渊神色淡漠地从马上翻下来时,他的视线顿了下。老将军倒是面色坦然,一身暗红戎服,挥手叫停了侍卫,一人一马从容不迫地往城中走,“陛下安在?”

他在王悦面前站定,一双眼定定盯着王悦。

王悦看了眼这位浑然置生死于度外的老将军,退后两步行了一礼,而后才吩咐一旁傻杵着看热闹的王有容,“给老将军领路。”

王有容看了看戴渊,又看了眼王悦,点点头,扬手做了个手势,“将军请!”

王悦目送着戴渊按着剑渐行渐远,心思有些沉重,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看去,不远处立着辆黑色马车,一只修长的手拨着车帘,王悦直勾勾盯住了那马车中的清俊男人,隔着鱼贯而入的朝官,两人的视线猛地撞上了。

王悦心中猛地一颤,站在原地攥着手忍了很久,终于没忍住轻笑了下。

谢景望着那立在城外石墙杨柳下对着他笑的朱衣少年,眼中忽然温柔了许多。

人多眼杂,王悦没敢多看,僵着头别开了视线,只是耳尖却是一片通红,他抿着唇,与迎面走上来同他打招呼的朝官点了下头。余光却是一直瞟着谢景,他瞧见谢景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从他身边驰进了石头城,离得最近的那一瞬间,王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如战鼓声声。

王悦在城外站了很久,一直站到了晚膳时分,王敦那儿一直没有动静,王悦派人去探了探王敦的口风,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的心稍微定了定。他转身往城中走,喊停了寸步不离跟着他的王家侍卫。

他原本是打算去见见谢景的,刚兴冲冲走到一半,瞧见小白脸王有容待着侍卫往他这儿走,两人刚刚好撞上。

王悦看了眼,问道:“你人怎么在这儿,戴渊人呢?”

“半路撞上大将军了。”王有容低头微微揉了下眉心,“大将军多年前在王家见过我,勒令我滚,我担心没命见世子,便忍辱负重先滚了。”

“什么?”王悦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副理所应当的王有容,“你把戴渊留给了王敦,他们现在在哪儿?!”

王有容摸摸鼻子,低咳了声,“一齐面圣去了。”

王悦一下子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望着面前这儿小白脸相当服气,王有容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去看看。”

王有容点点头,目送着王悦离开,他懒洋洋地立在原地,望着王悦的背影忽然勾唇笑了下。

石头城太守府。

暂居太守府的谢大公子坐在案前捞着袖子沏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随即是一道敲门声。

谢景微微一顿,抬头看了眼,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那人又轻叩了下门。

谢景敛了眼中情绪,“进来。”

门被推开,披麻戴孝王家老牌幕僚端着雪白袖子走进来,一副笑晏晏的样子,“谢大公子?”

扑着脂粉自诩运筹帷幄的王有容望着谢景,负手咿呀一声合上了门,极为轻松地笑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谢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没说话。

王悦急匆匆地赶到皇帝那儿,果然瞧见王敦与戴渊并排立在皇帝面前,两人全是戎装,王悦剑履皆全,戴渊未尝配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王悦直接大踏步走上前,朗声一句“臣王悦,参见陛下!”打破了那副僵硬局面。

等王悦和了几把稀泥将王敦情绪稳下来后,天色都快暗了,他站在城上,眺望着外城的船舶极轻地吐了口气。吩咐了手下人几句,他转身离开。

王悦一进太守府,直接拍了下那门僮的肩,问清了谢景的院子,抬脚就往内走。

“谢景!”他没敲门,直接伸手一把推开了门,“我……”

话音戛然而止,入眼的一幕让王悦整个人都懵了。

难得换下了白衣穿了身黑色官服的谢景丹手按着案坐在堂中,少了些修雅气质多了几分凛冽,好看得让王悦喉咙一紧,但是眼前的场景摊开来仔细看,王悦就怔住了,他手底下那个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的小白脸幕僚正紧紧贴着谢景,两人贴得极近,王有容的手正稳稳放在谢景的胳膊上,两人都抬头看了眼突然闯进来的王悦,在王悦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谢景的手终于从王有容微微扯开的领口处不着痕迹地移开。

王悦愣了,王有容望着王悦也愣了,“世子?”

王悦猛地回神,莫名就记起几年前王有容他家被赶出去的场景。

王有容是怎么从他家出去的?

那是他勾引王导被曹淑逮个正着!

大冬天,王家主母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将人撵出去的,曹淑当时放言再在建康城瞧见王有容这人,就打断这小白脸的腿!

王悦顿了两三秒,走上前去将还挂在谢景身上的王有容刷得一把掀了下来,“干什么呢?”

王有容似乎猛地松了口气,深深看了眼谢景,而后才看向王悦,“世子……”

王悦拧着眉冷眼看向王有容,王有容先是想说句什么,一瞧王悦的视线不大对劲猛地住口了,这眼神不对啊!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谢景,“谢陈郡你……”王有容是什么人,他堂堂东晋丞相府谍报一把手他压根不傻好吧!王悦这眼神就跟要活拆了他似的,凭着他的阅历再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什么关系他就是瞎!王有容盯着谢景,难以置信!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他简直不知道该不该佩服这位谢家大公子。

王悦看他还盯着谢景看个没完没了了,不耐道:“看够了没,王有容?”

那声音阴测测的,王有容猛地回神,一对上王悦的视线就愣了,随即觉得还是要解释一句,“不是,世子,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面前这位明显是感觉他同谢陈郡有些什么关系,他勾引谢陈郡,或是谢陈郡勾引他,王有容想了想,觉得哪种想法都很悚然,他忙解释道:“世子,不是,你想错了……”

“我想什么了?”王悦扔了个问题过去,眼神更冷了。

王有容今天心思糟糟的,加上刚才被谢景乱了分寸,此时被王悦呛得一时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扭头看向谢景,“谢陈郡你……”谢陈郡你倒是说句话呀!刚不是挺能掰扯?天呐,这场景怎么这么尴尬?!

谢景终于抬眸望了眼王有容,在王有容的注视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望着王悦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忽然极笑地了下。分明是没打算管王有容的死活。

“不是,我刚才在同他……”王有容猛地没了声音。

“干什么?”王悦追问道。

“我……我……”王有容难得被堵得说不上话,在王悦越发冰冷的视线下觉得自己冤到白头,他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谢陈郡你说句话!”

“抱歉,适才你离得有近,我……”谢景顿了下,望着王有容,笑道:“失礼了,是我的不是。”话一出口,他分明感觉到王悦抓着自己的力道狠狠加大。他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王悦,抿了唇老老实实没再说话。

王有容看着这一幕,他真的要吐血了!

重重吐了口气,王有容笑了下。谢陈郡,行!你狠,我服!王有容点点头,把一口老血生生咽回去,抬头看向眼神扔刀子的王悦,破罐子破摔,无话可说。

王悦压了下情绪,冷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冷静个屁!他指了指门外,示意王有容赶紧滚!

王有容头也不回地滚了,他刚一走,王悦刷得回头看向谢景,抬手狠狠扯住了谢景的领口,“过来!谢陈郡我问问你!”

王悦抬手从案上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副刑讯逼供的凌厉架势,他盯着谢景的眼睛,“刚干什么呢?你别说真是看上王有容了,说这话我弄死你啊!”王悦觉得他快气死了,他天天在石头城累死累活,回来就给他整这么一出大戏,他之前一直提防着王有容,结果千防万防打死他都没料到这一出啊!盯着谢景的脸,他有些咬牙切齿道:“说!干什么呢?”

谢景忍了会儿,没忍住,低声笑了下,他伸手轻轻拢住了王悦的手,低声道:“错了,我的错,刚同他商量点事儿,失了礼数。”说着话,一时没忍住,动了杀机,几乎就要送他走了,你偏偏莽莽撞撞地闯进来,神志忽然清醒了许多。

谢景后半部分话一字未提,望着眼前气得够呛的王悦,轻轻笑开了,抓过王悦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着,第一次见到王悦这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心软得不像话,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王悦逼近了追问道:“商量事儿,什么事儿?说什么事儿要大白天关着门挨在一起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王有容的,同他有什么好商量的?”王悦刚刚还气愤,一连串问下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谢景拢紧了王悦的手慢慢道:“数年前同他在江州打过一次交道,我查过他,这次他找上门,我想着因为是不是王家的事儿,便留他多问了几句。”

“那你伸手摸他做什么?”

谢景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揉了下眉心,有些答不上来。刚刚王有容拿话激他,他心底是清楚的,之所以动了杀机无非是这位前朝曹魏旧臣之后字里行间有拿王悦的性命开条件的意思,又加上他自己本来就不是瞧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家幕僚很顺眼,一时便有些失策,此时此刻谢景望着寒着脸的王悦,终于开始有点后悔了。凡事还是要多忍忍才是呀。

王悦一把抓下了谢景揉着自己眉心的手,王悦这回是真怒了,什么玩意儿?你和他商量事儿你摸他脖颈做什么?问你你又解释不上来?要说人家主动,你干什么不推开他?王悦本来想一件件问清楚,可瞧着谢景那副答不上来的模样,他真是气着了,简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一把抓过谢景的衣襟,按着他的肩将人狠狠压在了席子上。

谢景没反抗,抬头望着咬牙切齿的王悦,忽然笑开了,“我错了,是我的错。”

王悦看着身下的人,他从来没见着谢景穿黑色的衣裳,不知道谢景竟是能将黑色穿成这样,好看。黑色愈浓,愈发衬着这人面如冠玉,气质清绝。一双漆黑的眼睛此时此刻简直深邃得让人心中发颤,从没见过有人将黑色穿成这副惊心动魄的样子。王悦瞪着谢景,恶狠狠问道:“说,谢陈郡你碰他做什么?不说清楚你今儿死定了!”

谢景听着这人孩子气的话,哑然失笑,这哪里像是在石城撑起半壁江山的琅玡王世子,别扭得跟个赌气怨妇似的。

王悦看着谢景笑,手气得不住颤抖,谢陈郡你竟然还笑得起来?气得够呛的王家世子打又打不下手,咬牙半晌忽然伸手掰住了谢景的下巴,低头重重吻了上去,恶狠狠的。

躺在地上的谢景伸手轻轻穿进了王悦的头发中,另一只手抱上他的腰,任由他压着自己吻着,谢景一点点揉着王悦的脑袋,眼中笑意更深了。

王悦忽然顺着谢景的脖颈往下走,一把扯开谢景的黑色衣襟,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谢景闷哼了声,偏头看了眼王悦,轻揉着他的头发没说话,眼神温柔如水。

王悦咬了大半天才松口,看了眼谢景肩上那一排血印子,抿了抿唇。早第一眼瞧见谢景这身黑色衣裳,他就想给他撕开了,这回倒是差不多得逞了,被粗暴撕扯开的黑色衣襟胡乱敞开,谢景没有瑕疵的皮肤被他生生咬出一道狰狞血印子,而那人就静静躺在席子上地望着自己笑,一点点揉着自己的头发。

“不生气了?”谢景见王悦大半天没说话,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和我说清楚,为何不解释?这不是给我添堵吗?”王悦盯着他半晌,低声冷笑道:“咬你活该!”

谢景忍不住笑了下,揉着王悦脑袋低声道:“瞧着王有容不太对劲儿,试探了一下,真没别的。”

“他当然不对劲儿,他就是王导安我身边一谍子,我上哪儿他都跟着,背地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我懒得管他。”城中事务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王有容只要不过分,王悦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真当他不知道王应是谁从城墙上救下来的?又是谁通知戴渊来的石头城?王有容那小白脸心思阴险着呢!

“离他远点,听着没?”王悦低头警告谢景。

谢景伸手环住王悦的腰,抱着他轻轻笑开了,“嗯,好。”

王悦看了眼谢景肩上靠近颈侧的血淋淋的牙印子,心里暗暗有些后悔,抿了下唇,半晌才生硬地开口:“怎么不躲啊?”

“我瞧你真的生气了。”谢景抬手摸上王悦的脸,轻轻揉了下他的耳朵,王悦的耳朵一瞬间红透了,谢景笑了下,“不生气了啊?”

王悦咬牙挤出句话,“谢陈郡你听着,王导就我这么一个嫡子,我为了你连父母都不要了,琅玡王家嫡系血脉就因为你断了,你要是敢对不起我……”王悦一口气猛地滞在了胸口,咬牙想了半晌,又舍不得放什么重话,盯着谢景的脸抓着他领口的手不住哆嗦,红着眼道:“你要敢对不起我,我……”

“你不娶郗璿了?”谢景忽然懒懒问了句。

王悦一顿,“你怎么知道郗璿的?”

谢景静静望着王悦没说话。

王悦噎了一下,“你查我?”

谢景用指腹一点点摩挲着王悦的脸,王悦觉得有些疼,下意识想避开却生生忍住了,谢景望着他那副隐忍样子,笑了下,手上却一点点加大力道。

王悦猛地按住他的手腕,倾身逼近他,想说句重话却又深深吸了口气忍了,“谢景,别再查我了,你真想知道什么以后直接问我就是了,你查我,王导又不是傻子,郗璿那事儿没头没脑的,你别多心。”

谢景没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悦盯着他的脸半晌,切齿道:“谁愿意娶谁娶!我不会娶!我看谁敢逼我试试?!”他猛地掰住了谢景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那动作强迫性意味很重,带着点急切证明的意思。

修长莹白的手穿过王悦漆黑的头发,谢景任由王悦吻着,王悦将他黑色衣襟扯得乱成一团,他揉着王悦的头发,在王悦顺着脖颈向下吻,一直吻到他肩上伤口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开口道:“这两日在城中还好吗?”那声音温温吞吞的,带着点安抚意味。

王悦轻轻咬了下谢景的脖颈,闻声没再动了,半晌低了声音,“累。”

谢景抱着赖在他身上不起来的王悦,带着他坐了起来,感觉到王悦还趴在自己肩头轻轻咬着自己的脖颈,谢景笑了下,抱着他没说话。

良久,王悦低声开口,“义兴周家怕是要倒,王应前两日要杀周札,我盘算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琅玡王家同周氏关系一直不明朗,虽说王敦起兵这事儿他们站在了王家这方,可到底数笔旧债没法勾销,我写信问过几位本家的长辈,他们的意思也是瞧不上周家人。”

“那你呢?”

“我?先前我与王导跪在尚书台前赎罪,周顗当着我与王导的面,暗讽要杀尽王家人换得斗大金印、滔天权势,王导素来与他交好,我这辈子没见过王导受这种羞辱,琅玡王家也没受过这种羞辱,王敦许多话我都不甚赞同,唯独有一句我觉得很中听,周家人着实欠教训。”

“你的意思是?”

王悦将头埋在了谢景的肩上,低声道:“周札两头倒没一点风骨气节,令一国之君身陷囹圄,周顗则是趁乱把王家往死里踩,就凭着这德性,我瞧周家人不可能顺眼,但是不顺眼归不顺眼,能捞得还是要捞一把,周家同王含有过节,王应则是恨周家人入骨,真由着他们父子俩来,这一户江左吴地豪族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子孙戮尽,这就过头了。”

王悦终于看向谢景,“这些日子城中动荡,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你伯父谢鲲素来与周家走得近,前两日我在王敦账下见着他了,他挺好的,我会照顾好他,你放……”

王悦话未说完,谢景忽然倾身吻了上去,唇齿一点点交缠,他抬手穿过王悦漆黑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将人重重压入怀中。

王悦紧紧抱着谢景,闷了半天,忽然咬牙道:“离王有容远点,那小白脸不是好人!”

谢景嘴角极轻地上扬,揉着王悦的头发,轻轻道了一个字,“嗯。”

……

王悦从谢景那儿出来,正打算去找王有容呢,结果这位自己找上门了。

王悦也不二话,开门见山就道:“王有容,刚刚的事儿,瞧清楚了?你若是把我与谢陈郡的事儿抖落到王导面前去,你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动你。”

王有容斟酌半天,点了下头,相当识相。

至少面上是装的相当识相。

到底是见多识广,虽然这事儿着实是震撼了些,王家世子同谢家大公子竟然能滚到一起去,王有容是万万没想到。他知道王悦一直往谢家跑,清楚他同谢家人有那么几分关系,但是竟然这关系,他着实是万万猜不到,他挺服气的。而且瞧着面前这位王导唯一的嫡子貌似动了真格,这王家世子是真打算同谢陈郡一条道走到黑……

王有容真是敬王悦这一身胆气!

王悦越瞧王有容这小白脸越不顺眼,拧着眉半晌,忽然开口道:“你愣着做什么?没事儿干了?”

王有容心里清楚他该滚了,正打算识相地滚,王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喊住了他。

“你等等,拨一队人去太守府,让他们守在那儿,别出什么事儿。”

王有容深深看了眼王悦,觉得这一位对谢陈郡那真是一片冰心,想起这些年同谢陈郡那人打交道的经历,王有容望着王悦真是欲言又止。

王悦被王有容盯得皱了下眉,“怎么了?有事儿?”

“世子,谢陈郡他其实真不需要你去护着。”王有容这说得是真心话,谢陈郡哪里需要你去保护,谢大公子那手段,王长豫你要真这么缺心眼,你真不够他玩的。

王悦闻声笑了下,回了王有容四个字。

“关你屁事!”

王有容一顿,扭头往外走。

王悦坐在案前冷着脸喝茶,刚冲开,门外的脚步声又折了回来,王悦抬头看过去。

王有容拧着眉,眼中有沉思,似乎极为不解,“世子,最后一件事儿啊,我刚一直没想明白,你同谢陈郡,床上谁上面谁下面啊?”

王悦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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