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已经烧了二十多天了，方圆几百里的山川草木，城池堡垒和鸟兽鱼虫，都已经化为齑粉，高山上的积雪不断在融化，大大小小的雪崩和泥石流时刻都在发生，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还有必要停留吗？”程遥手扶天文望远镜直起腰来，对我挑了挑眉，“我不得不说，当初大傩术器和大巫节并劝阻我们不要前往伯服国，真有先见之明。”
我抽了一口香烟，看着天文台外面鹅毛般的灰尘似雪片不断随风散落，心情十分复杂。
远处在冒着大火和浓烟，茫茫林海如火龙般在翻滚。近处山峦上的积雪被烟灰污染成了黑色，令人有置身地狱之感。
胡莉乘电梯上来，看了看我和程遥，啧了一下嘴：“如果要幽会，找个有情调的地方…”
程遥打断她的话：“小妞，现在我没有心情听你调侃。如果仍要悬浮在空中忍受烟熏火燎，我不愿见到餐桌上还有熏肉。”
胡莉对我扁了扁嘴：“女人只要不顺心，什么屁事都能连在一起抱怨。博士，我觉得你不能总是放纵女人，特别是爱唠叨的女人。”
程遥把头扭到一边。
胡莉对我做了一个鬼脸：“花酒先生让我问你，是否要去不庭山考察？”
我思索片刻：“只怕去了一切都化为灰烬，至少看到的也都是残垣断壁。蛾皇用玉石俱焚的方式掀起的血雨腥风实在令人胆寒。”
程遥转回头：“小妞，去不庭山考察是不是也是施女士的意思？”
胡莉翻了翻眼睛：“她有这种意愿也不奇怪。地质学家和考古学家都喜欢翻破烂，碰巧她是这种人。以你从前的大度，即使她是你的情敌，也没必要看她不顺眼。”
程遥忍了忍：“小妞，我真没工夫和谁争风吃醋。现在明摆着赴汤蹈火去考察危险重重。从前刺客一贯怂恿博士冒险，我只不过不希望施女士也有这方面的习性。”
胡莉抱起了手：“公正的说，包括你在内，喜欢纠缠博士的女人，都是惹祸精。”
程遥摊了摊手，走上前乘电梯下楼。
胡莉对我笑了一笑：“我理解程督察最近的烦躁不安。她对香宝宝牵肠挂肚，是出于做母亲的正常反应。过段时间她会恢复正常的。我知道我们滞留这么多天的原因，是你也希望去不庭山探察一番。苏女士说这座山在华夏文明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对此花酒先生也深表赞同。我反而迷茫了。”
我淡淡一笑：“如果昆仑山脉的槐江山是众神之山的话，不庭山就是人祖之山。蛾皇是人类的君主，换句话说，是母系氏族社会的代表人物。”
胡莉抿了抿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可是作为人，她自我毁灭的方式太过于残忍。”
我闭了一下眼睛：“任何一种方式的死亡，都是残忍的。”
胡莉做了一个手势：“既然在路上，什么场面都要面对。这些天三小姐、韦先生、小白妞、野滋滋和猫咪也没闲着，他们在玄鸟号大厅装了一套追踪监测系统，通过操纵无人机侦察获得的数据资料，樱子小姐绘制出了准确的模拟地图。要去不庭山考察的话，你应该去看看。”
我欣然随她乘电梯下了楼，对百无聊聊坐在大厅里美甲的谭檀和吉娜笑了笑，穿过甬道进入玄鸟号大厅。
经过改装的大厅里屏幕上出现多重影像，白狼在指导小香姬和楚雅鱼调试设备，花酒、刺客、施珏、韦白羽、康仪和井上樱围着模拟沙盘在交流。见到我们进来，康仪挑了挑眉：“小妞，你借故说泡花蜜茶就溜了，我就知道不会有这种美事。”
胡莉咧了咧嘴：“康小姐，懒惰的女人才一天到晚想吃这吃那，可你的精明总让人刮目相看。”
康仪对施珏做了一个手势：“听到了吧，女人太聪明反而难免挨饿肚子。我宁愿小妞说的话是说给你听的。”
施珏隐约笑了笑：“节食也有助于保持身材。闲话少说，继续刚才的讨论。韦先生，依你所言，在帝舜时代，蛾皇早已经成了人间朝奉的神祗了…”
韦白羽推了推眼镜：“舜崛起于云梦大泽，最后葬身于苍梧之丘。据传说，登临君位后他专程到不庭山祭祀蛾皇应是不争的事实，否则不会有他在从渊沐浴薰衣的美谈。”
刺客倒了一杯咖啡递给我：“我一度把蛾皇误认为是帝舜那位遭大禹软禁，最终与妺妹女英投湘江自尽的妃子。”
花酒微笑：“很显然不是。上古时期地位显赫的女皇不止一个，但像蛾皇有华丽行宫的权势几乎近似神的女君主不多。”
康仪点头：“我已觉得。从地理位置上判断，蛾皇相当于后世传颂的生育女神格姆。”她点燃一支香烟，示意井上樱把烟灰缸推过来，“有人认为天照大神的原形是众神之神西王母，我却认为是蛾皇更切实实际。”
井上樱咬了一下嘴唇：“如果把一个引火*的女人美喻为太阳女神，这种比喻实在让人寒心。”
康仪咧嘴一笑：“不管怎样，不庭山从上古就享有崇高的地位。后人把它称为点苍山也丝毫没有贬低它在西南群山巨岭中的位置。如今终变现实世界毁灭了，我认为这座山依然存在于云贵高原。”
“现实世界的毁灭，留下了很多悬念。”施珏双手交臂，“静滴组织的做法虽然极端，取到的不过是催化作用。地球本身具有自我调节和修复的周期。人类居于地球的表面，自然多数时候不会意识到地壳下面的不断变化。所以人类从初始的敬天畏地转化为鼓吹永恒是极其可笑的。”
刺客搂住我的肩膀：“施姐所具有的理性，很适合与你进行学术探讨。”
胡莉咳了一声：“刺客小姐，既然是学术探讨，没必要当众卿卿我我。”
刺客嘟哝着放开我：“刻板的管家婆。”
我调整了一下思绪，喝了一口咖啡：“人类几千年以来在地球上运行的各种文明体系，因为自我欲望的膨胀，事实证明都存在各种缺陷，所以任何一个政权和制度都不能长久。历史的死循环因而在造就社会进步的同时，文明却在物欲横流中节节败退。这是人类共同的悲哀。我决定留下一批队友在贯胸国学习初始文明的精髓，就是为了以后我们回归地球能够很好地在开创新文明的过程中参考和运用。因为我相信，人类从前在开创上古文明的过程中，所展露的高超智慧以及各种技艺和技术，很大程度上并非来自杂交了的人类本身，而是仁在宫遗存的记忆传承，时至今日，我可以肯定地认为，来自宫的仁与地球上的兽杂交所产生的人类，根本上无法超越*本身，行使更高层次的文明。为此，基于人类与转基因的金鱼同等脆弱，无法在进化的道路上升华。这样，我们即使回归地球，从变异的猫手中夺回地球的控制权，展开的也只不过会是新一轮的血腥统治而已。人类依旧会在地球上热衷杀戮，为了所谓的享受道德败坏，荒淫无度。那这种文明还有必要通过流血牺牲去争取吗？”我接过花酒递来的香烟点燃，“客观地说，我不是悲观主义者，也不是乐观主义者，我只不过愿意不偏不倚地正视现实。鬼母计划的实施，导致了几十亿人在地球上毁灭，无疑是一个悲剧。但是这个惨痛的悲剧，可能会驱散蒙蒙蔽了地球成千上万年的阴云，重新迎来曙光。这就是地球由于激活了火山带和地震带所引发的天翻地覆，有可能促成封闭已久的十三道的开启。人类要在地球上长久立足，需要获得来自宫的高级文明的接纳和指引。也就是说，一方面流浪于地球上的神傩巫鬼和人类有望重返宫，另一方面消除了各种争端的、以大公无私为基准的平等文明体系会真正在被私欲和仇恨蹂躏的太久的地球上运行。这是我们在绝望中要共同追寻的希望之光。”我抬头对站在二楼走廊上眼里噙着泪水的上骈和乌萝笑了笑，操起指挥捧指点着模拟沙盘，“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们现在身处浩劫中的洪荒世界，无论面临多少艰难险阻都不能退缩，就当是回归地球之前的实战演习。我相信我们的经历所积累的经验，会为今后的回归打下坚实的基础。当下从樱子制作的模拟地图可以看出，从陆地上通往不庭山的陆地通道已经被大火和积雪消融产生的雪崩以及泥石流完全摧毁，蛾皇在不庭山腹地的行宫也成了残垣断壁。但我们依然有必要走一趟。因为过往上古的神话传说中，提及的绝大多数是神祗和帝王的陵墓。不庭山上蛾皇的行宫是唯一传之后世的与槐江山上众神的居所相提并论的雄伟建筑。”
“这番话让我真的打心眼里愿对你以身相许。”康仪在烟灰缸里揿灭烟头，拍了拍我的手，“外面环境太恶劣，你来之前，我们正在权衡是否离开此地前往苍梧之野。现在还是那句话，他妈的带着我去玩命吧！”
胡莉摊了摊手：“感性的女人床上床下都狂野。”
刺客转了转眸子：“小妞，影射谁呢？”（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