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嘉鱼山庄
灯下，南斐在大书房里的一排排书架间踱步。
黛西用托盘端着十只形状不一的手机走进来，把托盘放在一张书桌上，倾身对南斐一笑：“加密的手机送来了。吴岛主说山庄里的电子设备都已经经过特殊处理，可以任意使用。”
南斐走过来，平心静气：“好。”
黛西挑了挑眉：“这里的藏书还算丰富吧…”
南斐点了一下头：“嗯，其中不少称得上是经典的典籍。倘读完这房子里的书，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可引经据典的饱学之士了。但很多书对于追求真我的人来说，不但无用，反而有害。”
“真是真知灼见。”黛西表示赞同，“只会引经据典的人，通常都是丧失了自我思考能力的平庸之辈。迷恋圣贤和大师，盲目推崇所谓教义，无异于埋葬自己。可惜，大千世界里的碌碌之辈，都以为自己是饱学之士而沾沾自喜。”
南斐瞅了瞅书架：“如果你和我有同样的共识，我建议你让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把《四库全书》之类的典籍送进垃圾回收站处理了，看多了满纸谎言的所谓圣典，会让人的智商成倍下降。因为中国的社会发展史有两大恶俗的弊病，一是每逢改朝换代，就要拼命捣毁前朝的建筑，二是冠冕堂皇地著书立说，不着边际地编织谎言抵毁失势的统治者和消亡的时代。”
黛西耸了耸肩：“这真可怕。不过我还是带你去小书房看一看，说不定能沙里淘金似地发现几本值得看的书。”
南斐表示同意。
两人走出大书房，在悬挂着各式灯笼和走马灯的山庄里三拐两拐，进入了小书房。
在黛西的陪同下，南斐走马观花地浏览了摆在小书房里的书籍和陈设的文房四宝，拿了一方砚台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把砚台放在案桌上：“过度追求华美，反而没真才实学。我想从前有所建树的骚人墨客，都不是在这种氛围里谱写华章的。”
黛西关上房门，走到南斐面前眨了眨眼晴：“我就知道你不会对附庸风雅的东西感兴趣。但传说中豪族世家的书房里，都有一间隐秘的秘室，是不是真的？”
南斐看了看她的表情：“你是魔术师，有没有这样一间房子，你说了算。”
黛西弹了弹手指，手掌心里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青蛙，一晃又没了。她走到一个书架前按了一个隐蔽的开关，少许，书架缓缓移开，现出了墙上的一扇门。
黛西把左手搭在门上的感应识别器上，待门无声移动开启，对南斐做了一个手势。
南斐走上前跟随黛西进了门，下了一段装着感应灯的楼梯，来到一个类似洞穴的宽大的地下室中。
由于洞壁上采用了喷浆支护，所以显得干燥牢固。里面摆着成套的高端电子设备，一张水晶石长条形桌子四周摆放着十多把高靠皮椅，桌子中间放置着插着鲜花的水晶花瓶和一个立方体鱼缸，但鱼缸里没有鱼，浸泡了一只红色的镶水钻的高跟鞋。
黛西打亮了几组灯，启动了通风系统，走到桌前拉了一把椅子让南斐坐下，靠在桌子上：“我先来看地下室时，嫌以后换鱼水麻烦，把鱼缸里的鱼全扔了。莉娜的这只高跟鞋是不是让人浮想联翩…”
南斐哑然失笑：“我好奇的是，你怎么处理另一只鞋？”
“连鞋盒一起埋在花园里了。反正她没穿过的鞋多，不会留意鞋丢了。”黛西双手交臂，“在恒温状态下，我感觉在这间隐秘的地下室里开展工作，你会轻松很多。谈到相关的问题时，我可以随时调取多维影像资料和全息图片配合你的论述。关键在于，在这种环境里，不存在泄密。”
南斐点了一下头：“你想的很周到。可是有的事情，你在网络上找不到任何资料。”
黛西挑了挑眉：“比如？”
“刻在漆皮葫芦、玉敛和印上的图画和文字符号，”南斐不假思索，“还有抄写在楮纸、竹纸、藤纸、箭毒纸、狼毒纸、桑皮纸和蚕茧纸上的孤本和残卷。这类典籍内容隐晦，涉及死生，通常收藏在各民族的傩巫、世家传承的隐士和宗派的当家道长与僧侣手里，不会公诸于世。”
黛西叹了一口气：“见不到很奇妙的东西，以后听你系统的讲讲，也能增长见识。”她直起身走到洞壁前打开了一道暗门，“这下面有一条地下暗河通往太湖，若有危机时是我们的快捷撤离通道。不妨去看看。”
南斐起身上前，随着她进入暗门。
黛西开了灯，一个溶洞显露出来。
两人顺着或宽或窄的曲折阶梯下到了洞底的一个石滩上，见到了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
由于潮湿，里面温度很低，有的地方在滴水。
黛西揉了揉裸露的双臂，指了指一个搁置在石滩上覆盖着防水布的物体：“这是一艘海陆空三栖探测器，可以搭载着我们穿越平行世界的螺旋线航线，进入跃层空间，抵达静滴组织设在异度空间的基地。现在说这些听起来很玄幻，但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成为现实。”她侧身看着南斐，“我们绝不会成为腐烂文明体系的牺牲品。”
南斐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默默往回走。
6.胖子的房间
屋里亮着壁灯。
胖子睡在榻榻米上，一会儿翻向左边从果盘中拿果铺塞进嘴里，一会儿又翻向右边从食盒中取糕点品尝。
不经意间，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影子从悬挂着走马灯的走廊上无声无息地飘过。
胖子含着东西猛地坐起身，盯着棉纸拉门出了一会儿神，立马躺下，身子绻缩，拉被子盖上了头。
7.南斐的房间
南斐抽着香烟，坐在陈设雅致的套房客厅的红木椅子上看书。
摆在茶几上的两杯茶在柔和的灯光下冒着缕缕热气。
田蕊身着一件镶着花边的丝绸睡裙，趿着棉拖鞋，披散着长发推开虚掩的门，极快地闪身而入。
南斐合上书本，平心静气地抬手请田蕊入座。
田蕊轻轻关上门，走上前隔着茶几与南斐相对而坐，看了看茶杯：“谢谢你等我。”
南斐微笑：“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但从不失信于人。”
田蕊伸手在茶杯上捂了捂，偏头看了看坐屏：“这道屏风要是仿春秋战国的风格，在客厅里席地品茗、研读诗书就有味道了。”
南斐抽了一口香烟：“今时今日，古人的风雅已经不可体会。”
“也不尽然。东风猎猎，桃之摇曳。泽湖有女，桃之柔柔。南风弥弥，桃之娇滴。泽湖有女，桃之荑荑。西风徐徐，桃之雅琪。泽湖有女，桃之夭夭。桃之夭夭，泽湖涟漪。桃之夭夭，我心归悦。”田蕊目光深邃，“几年前你在太湖畔吟咏的这首诗，被一衍小姐发到了网络上。在一片混浊中能写这种清新丽雅诗句的你，必然能透彻地洞悉风雅。但是今夜，我不是专门来和你谈论风花雪月。我有别的事情向你讨教。”
南斐淡淡一笑：“你我既然相识，不必客套。有什么问题互相交流就是了。”
田蕊端起茶杯习惯性地嗅了嗅，呷了一口茶：“南先生，如果我说我时常能看见和感知各种各样的鬼魂，你，相不相信？”
南斐看着她，认真地想了想：“不是幻觉？”
田蕊摇了摇头：“这种现象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出现。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去很多没有去过的地方，也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仿佛都会勾起我遥远的回忆。有的片段，竟然比现实还真实。以至于有时候我走在人群中，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南斐沉默片刻：“你相信前世和来生吗？”
田蕊苦涩地一笑：“如果世上有绝对的事情，我绝对相信一个人不会出生两次，所以只能有一次生存机会。”
南斐转了转眸子：“你是否睡觉时经常会梦魇？”
田蕊点了一下头：“小时候经常发生，成人后偶尔会有梦魇现象，不分白天黑夜。”
南斐点了点头：“田小姐，介不介意我问一问，你隆过胸吗？”
田蕊摇头。
南斐笑了：“有时你的胸口会不会莫名刺痛，几秒钟后又恢复正常？”
田蕊想了想，点了点头。
南斐喝了一口茶：“我问你这些问题，是因为有些少儿在身体发育阶段，会畸形生长。医学上把身体畸形生长，称为鸡胸或漏斗胸。身体出现这两种状况，在睡觉时容易挤压心脏，造成大脑供血不足，于是就容易产生梦魇。但科班出生的医生往往忽略了这一点。并且把身体畸形草率地归类为营养不良。民间则认为梦魇是可怖的鬼压床现象。其实不是。田小姐，白天你提到了遗传的问题。现在我坦率地告诉你，所谓鸡胸或漏斗胸与容貌、肤色和血统一样，也是一种遗传现象。这种现象不好的一面，是会激发你的深层记忆，让你看到遥远的时代，你累世的祖先经历不同的悲惨景象。好的一面，同样是触发你的深层记忆，让你天赋异禀，拥有你累世的祖先曾拥有的不同技艺。我断定你从小多才多艺，思维敏捷。接触很多事情能很快融会贯通。你拥有的特质，不是因为你勤奋，而是你不自觉地刺激深层记忆不断复苏的结果。在人类世代的血脉传承中，再没有比记忆传承更奇妙的事情了。可是科学界至今都没有把思维是一种可存储也能释放的物质纳入研究范围。做梦、似曾相识和预感，都是深层记忆的反馈。有的片段在梦境中是混淆和零乱的，有的片段则可以通过感知淸晰地接连再现。这就是你所说的去有的陌生地方，会欣喜或莫名哀伤的原因。因为你的祖先走过某一条路，住过某一个城镇或乡村，拥有过某件珍宝，失去过某个心爱的人。客观地说，人的大脑储存的来自累世祖先的记忆，在年少时会不断释放。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外界的束缚、压力和千篇一律的呆板教育，让天赋逐渐封闭了。所以人一生大脑的开发和运用不足百分之三十。这就是说我们把大部份来自祖先传承的智慧，平白无故地浪费了。”
田蕊专注地看着他：“这么说，我不是不正常…”
南斐目光深沉：“我很高兴能结识像你这么高贵的女人。你的言行举止多数来自你的祖先的影响。尤其可贵的是，你没有封闭深层记忆。所以你的生活习惯以及思维方式，依然折射着你的某一代祖先的风范。你或者是巫，或者是傩的直系后裔，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妖魔鬼怪极为敏感。而在人类历史上，神傩巫鬼开创了人类文明，并深刻影响了历史进程。”
田蕊沉默半晌，躬身向南斐行了一礼，起身走到门口，偏头瞥了一眼卧室，拉开门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南斐重新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起身走到卧室里，打开了衣柜的一扇门。
一衍满脸通红地从衣柜中一堆衣服里探出头来，喘了几口气，拭了拭头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田小姐有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呀…”
南斐一脸平淡：“也许她喝你泡的茶时就发现了，也许没有。”
一衍钻出衣柜，整了整白色的睡裙，一脸神秘：“这么说，田小姐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了…”
南斐很客观：“至少不平凡。”
一衍抿了抿嘴：“非凡的女人真不多。那我以后要跟她多学些东西，也刺激刺激我的大脑。”
南斐抽了一口香烟：“再刺激你就更无法无天了。闹了一天，玩够了去睡吧。”
一衍弯腰整了整套在脚上的鞋套，直起腰窃窃笑了：“…咯咯…我再去胖子房门口学几声狐狸叫吓吓他，就去睡…”（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