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紫月的房间
紫月进屋关上门欲换衣服，无意间发现丢失的扇子又摆在了扇架上。她走到柜子前拿起大折扇打开，程宿题写在扇面上的诗词映入了眼帘。她欣赏了诗词后折起扇子拍了拍手心，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张望。
黛西从下面经过，抬起了头：“小妹把大厅里的一只花瓶打碎后躲起来了，有没有见到她…”
紫月摇了揺头：“没有。小妹也不见得一天到晚只会做坏事。”
“也是。”黛西耸了耸肩，“我的房里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几件很漂亮的肚兜，莉娜摆在茶厅里的一把黑陶小茶壶却不翼而飞了。这宅子里天天都有让人想不到的事发生。胖子正在熬好几种水果粥，待会儿下来吃。”
紫月点了点头，关上窗户，把折扇放在扇架上，赶紧打开衣櫉检查服装。
几个专门悬挂胸罩肚兜之类物件的小衣架空空如也。
紫月对着衣橱发出了一声哀叹：“我的专门请扬州名师裁剪的肚兜……”
15. 尚轩
白小弟带着一衍在大院里走马灯似地转悠，他的几名男女弟子殷勤尾随。
一间间房里或悬挂，或摆设着用料考究、做工精致的各式仿古女性服饰，令人叹为观止。
参观之后，白小弟把一衍带进摆设着各种丝绸面料和裁缝用具的工作室，招呼一衍坐下，脸上泛起了一丝忧郁：“老子一生用湘锦、蜀锦和苏锦缝制了很多衣服，可惜配穿的极少几人，都走啦。”
一名弟子送来了茶，退了出去。
一衍抿了抿嘴：“白小弟，那什么样的女人，才配穿您制作的服饰呢？”
“当然是内在气质天生高贵，外在气质天生丽雅的女人。”白小弟端起茶杯，用碗盖荡着浮茶，“人的品质有赖于家族渊源世代传承，就如花草有成千上万种，唯独幽兰高品，芍药和牡丹次之，腊梅、樱花和茶花再次之，懂了吗？”
“懂了。”一衍转了转眸子，“白小弟，说不定岛上还会有配穿您制作的衣服的人哦。”
白小弟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哼了一声：“浓脂俗粉的女人，老子见得多了。女人不是穿几套名牌，饰戴几件名贵首饰就显得高贵。真正高贵的女人，穿的戴的只有一件，绝不会有同款。媚俗的女人才穿戴批量生产的衣服首饰臭显摆。小丫头，这岛上固然适合隐居，但是有几个人能做到饮食、起居和穿着皆卓尔不群呢？”他瞅了她一眼，“你勉强也算是天生丽质，可惜虽然外貌清秀，明眸皓齿，聪颖活泼，称得上是江南美女，但内在的气质终究差了点。”
一衍备受打击，垂下头，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16. 湖边
一衍坐在一棵柳树下，面对着西下的夕阳抹眼泪。
桦岛弘一驾着一辆游览车过来，下了车，走到一衍跟前俯身看了看；“怎么哭得像个花猫似的？谁欺负你了…”
一衍摇头。
桦岛弘一在她身边坐下，取出一张手帕递给她：“是不是想家了…”
一衍接过手帕擦着眼泪，再次摇头。
桦岛弘一取出一支香烟捏了捏，点燃了火：“你摔碎的花瓶我和黛西处理了，没人会责怪你。反正仿青花的赝品也不好看，别往心里去。我帮你挑的那把小茶壶，那个滑稽的老头喜欢吗？”
一衍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桦岛弘一舒了口气：“那还哭什么呢…”
一衍泪眼朦胧：“白小弟带我去他家玩了，他家有好多好多漂亮衣服，可是…可是他说我气质差了点儿，连摸他做的衣物的资格都没有…”
桦岛弘一笑了：“工艺精湛的匠人，总是格外珍视自己的作品，所以行为就显得怪异。从前我在日本认识一个老匠人，他会用竹子编各种精美绝伦的物件，但花费很多功夫编好一件，就焚烧一件，最后什么都没留下来。从他身上，我懂得了历来的高洁之士，为何不屑于当世炫耀，更不屑留名于后世的真谛。你交往的滑稽老头，也应是真正的高人。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足以显得你并不浅薄。别委屈了。”他抽了一口香烟，“我在岛上观察了很多人家，有一家的门口，有很多陶瓷碎片，这家人或许就是做陶瓷的。”
一衍破涕为笑：“真的…大哥，快带我去看看…”
桦岛弘一拉着她站起来：“改天去。今晚我们要看田小姐表演茶道。”
一衍想到了什么：“哎呀，我知道在白小弟面前怎么挽回脸面了。走，赶紧回去。”
17. 花厅
灯火下，南斐、桦岛弘一、程宿、索菲娅、紫月、黛西、一衍和莉娜分几张几案而坐，看着胖子协助田蕊用不同器皿制作各种茶，配各种茶点。
众人品尝了几轮茶饮后，南斐开了口：“今天我特意请各位品味田小姐调制的茶和胖子用茶制作的各式点心，是想让大家对茶道有一个粗略的了解。借此机会，也给大家讲讲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刚才大家一定注意到，田小姐制作每一种茶，不仅所选的茶叶不同，所用的器皿不同，连她的服饰和发型也在不断变化。让人赏心悦目，浮想联翩。”他扫了众人一眼，“毫不夸张地说，茶和酒是华夏文明史上最具有代表性的两种文化，其中蕴含的雅和俗实际上只能说明人们在各种场合形成的饮食习惯，并不能彰显所谓的高雅，也不能斥之为低俗。茶饮的产生，源于云贵高源。初始时茶是作为食物直接制作菜肴食用，或当成食物的佐料釆用的。成为饮品的开端，是制作酸茶加盐饮用，用于消暑防瘴。至今，世代生栖在云贵高原上的布朗人仍每年会在春夏之际制作酸茶，方法与上古时期毫无二致。顺便说一句，傈僳人的火草织布技艺也同样沿袭着古法。茶的推广，始于长江中游的云梦大泽。古人以长江南北划分，将长江以北区域称为云泽，把长江以南区域称为梦泽。随着黄河和长江砂石淤泥的覆盖，曾经美丽富饶的云梦大泽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些极富有传奇色彩的传说，当然还有至今生活在这一区域的人，历年经受的干旱和洪涝的双重困扰。但并不妨碍我们今天追溯神农尝百草的故事。神农这一人物，有人把他附会为炎帝，也有人把他和伏羲和女娲并列，尊为开创了华夏文明的三个始祖之一。更有人把他尊为医学的鼻祖。关于他的传说，最负盛名的就是他为了使人类摆脱病疼的困扰，亲自在自己身上试药，一天之内尝试了上百种草药，最后，被一种被称为断肠草的毒药毒死了。这个故事很悲怆。我在云贵高原上和江汉平原上都见过断肠草，这是一种开小黄花的植物，看上去很普通，与一般普通的花草没什么不同。”他端起田蕊亲自端来的茶呷了一口，“但是，把神农理解为是一个专研医学的人物，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尽管累世以来的名医，都有在自己身上试药的习惯，但在遥远的上古时期和母系社会制度下，懂得医术的人，通常只有两类，一类是女大傩，一类是女大巫。因此，把神农理解为一个伟岸的男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紫月拿起一块茶饼：“历史学家一直敷衍说，上古的人物都不分性别。所以我有时也会产生错觉，很郁闷的认为传说中的很多人物，都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一衍嚼着食物，皱了皱鼻子：“为了标榜男尊女卑的父系私有制，那些所谓的圣贤，什么弥天大谎都撒得出来。可偏偏抺不掉上古产生并传下来的姓氏，都有女字偏旁部首的事实。臭胖子，真没想到你会做这么多点心…”
胖子翻了翻眼睛：“老子不像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很多点心是莉娜做的。学学人家法国美女的温良，别像个野丫头似的只会疯玩。”
一衍昂了昂头：“本小姐玩的本事，一般人想学还学不来。”她瞥了一眼南斐，缩了一下头，“继续讲故事。”
南斐调整了一下思绪：“在云梦大泽的区域内，曾经产生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氏族，商周之前，有百族千国之称，后来纷纷沦亡了。我个人认为，神农在上古时期，出自一个比较大的氏族。这个氏族延续到夏时，组建了一个名叫庸的国度。曾一度有许多氏族和部族投靠这个国度，以至后来流行一个名称，叫附庸，又有一个词汇，叫附庸风雅。何为风雅？就在于品茗和品酒的习俗与习惯。庸人的后裔，是土家人。这个民族在制茶、养蜡虫制烛、制盐、制衣、铸器、酿酒和酿醋等方面都技艺不凡。”他沉默片刻，“简单地把神农看成是医学的先驱并不确切，她是茶饮的开创者和推广者倒值得推崇。因为最高明的医术，不是怎么治病，而是怎么防病。茶饮之所以能流行推广，就在于茶叶不是药，是日常能够预防湿热、温热、呼吸道传染病、肿瘤以及缓解疲劳的饮品，此外用茶水洗浴能预防脱发和皮肤病。茶水能化解食物的腻味，对解毒有一定功效，但不绝对，否则传说中的神农就不会被毒死了。至于把喝茶上升到至雅的境界，称为闻香品茗。其中的寓意俗世中的人多一知半解。闻香的内涵是在斗室中静心调息，体会兰花散发的淡淡幽香。品茗的内涵是饮茶不见茶，泡制琥珀色或青墨色茶汤的是用茶叶制成的熟膏和生膏。制作茶膏比炼丹难多了，方法在近代几乎已经失传。”
一衍眨了眨眼睛：“那上古时句芒在丹山设夜宴邀请的六巫六傩之中，会不会神农也是其中之一呀？”
南斐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一衍浮想联翩：“天下最会吃的吃货聚会，那该是怎样豪华的场面啊…”
桦岛弘一扯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小妺，擦擦口水。”
一衍反应过来，一把拿过纸巾，赶紧埋下了头。
黛西看着胖子：“胖子，你能不能尝试制作茶膏呢？”
胖子咧了咧嘴：“老子又不是神仙，说什么就会什么。”
程宿笑了笑：“今晚能喝到田小姐泡的茶与吃到胖子和莉娜制作的茶点就不错了，况且还听老兄讲了让人受益匪浅的事，就别奢求了。”
紫月挑了挑眉：“骚人，那何不作首诗助兴呢？喝茶也能作雅诗。”
程宿摆了摆手：“白天喝醉了酒还没完全醒，别变着法子取笑我。”
莉娜笑了笑：“程兄，你确实有才。”
程宿有些不好意思：“酒鬼就是酒鬼。”
索菲娅倾身对南斐一笑：“你能用三个故事，分别解析长江上中下游的古老文明，真了不起。”
南斐一脸平静：“创造辉煌历史的，是古人，不是我。”
索菲娅耐人寻味的看着他：“吸取古人的智慧，你必将能开创未来。”
胖子端着点心过来：“你们就会谈天说地，把老子当成店小二…”
索菲娅坐正身子：“胖子，我觉得你开始瘦了。”
胖子从托盘中取了一碟点心摆在她面前：“如果是这样，老子是伺候你们这些挑剔的吃货累瘦了。”
众人笑了。
田蕊在屏风后又换了一套服饰，净手焚香后端坐在坐屏下，拨动了琴弦。
一衍抬起头来从碟盘中拿东西吃着，瞅着田蕊优雅的姿态，脸上浮起了笑容。（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