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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送她一碗炒鸡蛋

我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来到学校,准备找个借口去一趟柳春晓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叫她跟我一起分享心中的喜悦。刚转过教室墙角,真是他娘的大坏蛋,我看见杜胜友背着一把吉他,昂首阔步的进了柳春晓的宿舍,而且进去了两小时没出来。可惜了我一身崭新的料子衣服,在毛毛细雨中淋湿了。

我打着喷嚏回到房间里,心灰意冷的躺了半天,把杜胜友和柳春晓老师的各种关系捋了一遍,朋友?情人?仅仅认识,普通关系?谁知道呢。猛然的想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那晚……打死我也不愿意相信,那天晚上“哼哼哧哧”的人会是她。这样胡思乱想躺了一中午,感到全身冷,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泪鼻涕倾泻而下,怕是站雨里淋感冒了,我只得去找父亲。他还是忙,正和乡卫生院的秃头院长商量计划生育的事,我迷迷糊糊听见他交代说:“凡生两胎的,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结扎,县委领导已经批评好几次了。”那院长有点犹豫,说:“可老书记说不能这么干,说这么干是叫人家断子绝孙的事……”

父亲喝着老书记托人送来的特供茶叶,斟词酌句说道:“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啊,老书记根深叶茂,县里好几位领导当年都是他培养提拔的,自然给他面子,他在的话一切都好说,可现在他离休了,回地区休养去了,我肩上的担子重啊。就这么办吧,你赶快回去,一定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把工作做细做深,宁可手术刀等人,决不人等手术刀,人一到就干净利索做手术。我会去检查的,你不要糊弄我,咱们乡可不能拖了县上计划生育工作的后腿,好了,就这样吧,忙去吧。”我佩服父亲的口才,他原先可是个木讷的人,当上官讲起话来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看来当官就是能出息人。等那院长起身离开,父亲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没有外人,他脸上立刻显出疲惫之态来,起身擦了把脸,一边倒水喝着,一边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浑身难受,他过来伸手摸一把我的额头,大呼小叫起来:“发烧了呀,怎么搞的?”

我虽不想说假话,但我更不敢说出因为守候杜胜友和柳春晓感冒了的实话,假话实话都不能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所以我就什么也不说,而是故意的使劲儿的咳嗽了几声。

父亲难得的第一次主动领我去了一趟医院,幸亏这次不是那个漂亮的女大夫,要不然我会拒绝她看病的。还是从量体温开始,拨拉眼皮子,叫我伸舌头,伸舌头时我想起了彩云姐姐,她已经辍学了,在家放羊,她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份工作,整天陪着我的爷爷在关山上转悠,看月亮数星星,很逍遥很自在。大夫咋咋呼呼起来,他用一种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夸张的声音对我的父亲说:“啊呦呦,体温竟然达到三十九度五了,这是发高烧了呀,孩子怎么受得了,多聪明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现在的孩子,独生单养的,娇生惯养的,真不叫父母省心。这社会,孩子少是少了,可是更加难伺候了。我就生一个,今日要这明日要那,气死人,我娘说我们兄弟八个也没他一个闹心,呵呵,还真是这个样子。程书记,您消停那边坐下休息,你不要担心,就是个感冒,吊几瓶子盐水就好了,进了医院都交给我。”我难受得要死,他竟卖起嘴来了,三十九度五就三十九度五嘛,还达到,这又不是生产指标,更不是计生任务,用得着那么大声吗,什么大夫。况且,在乡党委书记面前大呼小叫,扭捏作态,你又不是漂亮的女大夫,这么夸张什么意思吗?不就是想在乡党委书记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嘛,看好我的病再表功不迟。看他戴个啤酒瓶底子一样厚的眼镜,小小的体温计他能不能看清楚,真是未可知也,这医院该关闭了。

不知道那个漂亮女大夫这会儿在做什么?

啤酒瓶底子眼镜大夫跟父亲商量了一阵子,父亲过来小声对我说:“我回去处理几样公事,你就在这儿安生吊瓶子吧。”

我讨厌父亲说话的口气,我又不是他的领导,处理公事?表现给我看有意思吗?谁知道他出去会干什么,反正这个街上没人敢惹他的。我忽然想母亲了,看着父亲的背影要出门去,我高声喊道:“叫我娘来吧!”

父亲一怔,回身瞥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我就打发司机去接来。”

父亲没有骗我,他真的打发司机接来了母亲。

母亲有点苍老了。

她和父亲站一起有点不协调了。

母亲其实不该苍老的,她才刚刚过了四十岁生日,这样的岁数,放在乡政府大院里,正是干事创业的年龄,这话是父亲评讲别人时我听见的,那位挨父亲批评的女干部恰好也是四十岁,和母亲一样大,可看看人家这年龄了脸面上光艳亮丽的,连一丝眼角纹都没有,走路还一道风似的流动,在父亲眼前汇报工作,把两瓣屁股蛋子扭得出水了。再看看我的母亲,额头上快成山丘了,头发已有好多根白了,她坐我床边,叫我替她拔掉,前一天才拔掉,第二天洗脸梳头时又发现了几根,再叫我拔了时,我犹豫起来,劝说道:“娘,可不敢再拔了,再拔头发没了更难看。听我们婵月老师讲过,她婆婆有个保养头发的秘方,用生姜泡了水洗头,白头发能变黑,她婆婆七老八十了头发仍黑黑的。”

母亲眼光一闪,没收拾完碗筷,就一个转身出去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堆生姜回来,原来她去市场上买生姜了。一回来就忙着倒腾坛坛罐罐,开始泡生姜水。我有点后怕,其实这话不是婵月老师讲的,我是在一本什么杂志上看到的,那杂志上紧接这篇生活小常识的下一篇,是教男人如何强肾健体的文章,那话讲得十分的露骨直白,说吃了什么药一夜可以做四五次爱,女人在男人身底下如何如何的尖叫颤抖。我怀疑那杂志就是个印刷品,糊弄骗钱的。我只是为了安慰母亲,叫她不要担心头发白了,才假借了婵月老师的名义,没想到母亲真就信了。

但愿泡出的生姜水别叫母亲掉头发,否则我的罪孽就重了。

我的感冒好了,又能去上学了,母亲开始惦记家中的妹妹紫嫣和圈里的那头过年猪,她喂到二百多斤了。一到吃饭时候,她总会念叨几遍:“不知道紫嫣这丫头吃了没,吃的是啥,她小叔可小气的很,能给我的娃吃饱么?”然后又说:“不知道猪吃食了没,紫嫣这孩子浪荡,会不会喂猪啊。”

我赶紧拦住,说道:“别把紫嫣跟猪放一块儿说好不好。”

父亲也不耐烦了,接上我的话说道:“老四女人大方着呢,你就放心吧。又是人又是猪的,没文化,还叫人吃不吃饭了。”

母亲不安的一笑,轻声说道:“就怕老四作践娃,吃不好还给娃脸色看。猪也不敢饿着,这节气饿瘦了就喂不起来了,过年哪来的肉吃,娃们都是馋嘴头子。”

我呵呵笑道:“还是把紫嫣跟猪放一块儿说。”

父亲和母亲都“嗤嗤”笑了。

小叔从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高三补习了五年,整个高中奋斗了八年,跟抗日战争一样持久,最后抗日战争胜利了,小叔却失败了,他还是没考上大学,灰溜溜回家务农。谁知道他懒人有懒福,娶了个媳妇既勤快又善良,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督促着小叔春夏节气上地里干活,秋冬季节出去城里打点零工,挣几个钱回来帮补家用,小日子居然过得红红火火。更可喜的是,小婶子对爷爷奶奶孝顺,每天三顿饭,按时按节的端到爷爷奶奶跟前,遇见节令还为两位老人炒个鸡蛋煮点肉解解馋。这真是怎么说呢,按常理讲,像小叔这样的人,都要娶不上媳妇的,村子上就有三四个过了三十岁还没女人的光棍汉。

母亲来乡上照看生病的我,就把紫嫣交给小婶子照看。我想,母亲挂念女儿的心思有一些,但不会那么多,她是想家了,她以前很少离开家这么久的,她还有点吃不惯乡政府水窖里的水,那水是从县城边上一个大水库中拉来的,比不上老家红泥泉的泉水甘甜。我没有挽留母亲,我讨厌她整天唠唠叨叨的说话,没完没了,把人能从睡梦中烦醒。

结果第二天放学回来,我看见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床单被褥都拆洗过,缝补好了,柜子里放着几块摸上去还留有余温的锅盔,那是我最爱吃的干面锅盔。桌上摆着两个盘子,都用碗扣起来了,揭起来看,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一盘清炒辣子。母亲忘性大啊,我是不吃鸡蛋的,但我爱吃清炒辣子,越辣越过瘾,最好能辣出一身汗。看着尚在冒气的盘子,我忽然心里怪怪的,我知道母亲回家了,她收拾好儿子脏乱不堪的房间,悄悄离开了,我知道她刚离开不久,此时已日近西山,她到家肯定半夜了。我默默坐下愁伤发呆,直到杜胜友没皮没脸的推门进来,鼻子像狗一样“哧哧”闻着过来,找到桌上,看见炒鸡蛋炒辣子和锅盔,哈喇子掉一尺长,问都不问一声,抓起筷子就要吃。

我猛的扑过去,一把夺下筷子,对他怒目而视,冲他吼叫一声:“出去!”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站那里等我以前那样招呼他坐下。我却脸红红的抬手一指,指向了门口。他才悻悻斜着身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到了门口,才确信我真的赶他离开,骂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也不想知道。

我倒了杯开水,咬着馍馍吃了几口,感觉胃里饱饱的,索性找了个塑料袋,鸡蛋辣子混一块儿,锁了门回学校去。

学校里住校生有的已经吃过晚饭了,三三两两凑一块儿扯闲话,说到高兴处,不时放出爽朗的笑声。有几个死用功的,抱着书本凑到微弱的路灯下背书,一句话来来回回背好几遍,一转身又忘了,又得去看书,从头背起,平时我最讨厌这样的学生,佩服他们怎么这样笨呢?一个人笨到这个程度实在不容易啊。还有几个双手把书高高举在眼前,在教室檐下台阶上来回走,朗读着走过去,再朗读着走回来,驴推磨似的转圈,十几分钟几十个来回,做到了目不斜视,我担心他们从台阶上摔下来,也知道他们这样大声朗读,其实不是为了背书,而是故意做给不远处几个女同学看的。我怀疑他们这样读书的效果,换了我,估计一句都记不住,我喜欢安静的坐着或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看书。

我去女生宿舍。学生宿舍在操场后面一块台阶上,一排四五间相连的房子,跟教室一样高大敞亮,每一间里住着三四十个学生,真正是宽敞明亮,冬冷夏热。走过操场,上了台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几乎要把我逼退到操场上去了。女生宿舍靠东边,打头一间,宿舍门口地面上跟旁边男生宿舍门口差不多一样脏乱差,泔水泼得到处都是,剩饭剩菜遍地“开花”,那股奇怪的味道就是从地面上这些泔水中散发出来的。我好笑这些平时收拾得干净利索、美丽洒脱的女孩子,还有如此邋遢的一面。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站住脚,看见有人进有人出,叫住一个女同学,请她帮忙喊一声杨小荷。那女同学便用奇怪的目光瞥我一眼,嘴角露出异样的微笑,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随她的便吧。

那女同学进去不大一会儿,女士宿舍里立即爆出一阵炒豆子似的嬉笑喧闹,尖叫声仿佛要把屋顶掀翻了,我想,那女同学一定说了什么,逗起群芳沸腾,众艳激扬。一会儿,杨小荷走出来,脸色红扑扑的,边向外走边朝里扭着脸跟谁说话,一件淡绿色的毛衣臃臃肿肿套在身上,长发披在肩上,下面配一件青色健美裤,这样子一半倦雍散漫,一半似荷亭立,整个人既有女孩子的温柔婉转,也显出几份张狂神韵,叫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我讨厌女孩子穿健美裤,什么都暴露出来,沟沟坎坎,渠渠道道,分明是要害得男孩子眼馋发疯嘛。这几年社会治安不好,一定是女人的衣服闹腾的,本来嘛,前挺后突的身边走来走去,谁把持得住?杨小荷会收拾,什么衣服她穿起来就是不一样,真是别具风格,另样神韵,马是料装人是衣装,那先得看人的底子的好坏,底子不好,绫罗绸缎穿身上也是白搭。

杨小荷看见我,人未到,声音已响亮亮传了过来:“呵呵,我当是谁呢,惹得一房间美女不吃饭,齐刷刷爬窗口上看,原来是你,堂堂书记家公子哥儿,怎么的,有空跑这儿来晒摆?看上哪位美女了,说出来姐给你介绍介绍。”

我的脸红了,望见那边宿舍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嘻嘻的笑个不停,我忙朝杨小荷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小点声,可别把众人的目光全招过来,要知道,女生宿舍旁边,就是教职工宿舍,老师们也在做饭吃饭。这会儿操场上人正多。

杨小荷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没明白,她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怎么,眼里进东西了?”我要疯了,忙把塑料袋递过去,说:“我娘做的,叫我给你送点解解馋。你就不能小点声,没看见你们宿舍里几十双眼睛往这边瞭吗?”

杨小荷回头一瞥,窗格子玻璃上白花花几张脸闪开了,她脸色一红,但就那么一瞬间,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咯咯笑了几声,说道:“谁想看就叫她看呗,我都不怕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刚才那个谁说我男朋友找我,我疑惑什么时候处下男朋友了,没想到是你这个大帅哥,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宿舍里好几个女学生暗恋你呢,有一个做梦喊你的名字,你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大众情人。这下好了,估计有人睡不着了,嘻嘻,馋死她们算了。什么好吃的,嗯,真香,闻着就叫人流口水。可太谢谢你了,这些日子我嘴里淡出鸟来了,昨晚上梦见天下雨,我娘说梦见下雨就是有好吃的吃,还真灵。你娘什么时候来的,我应该去看看她的,明天中午我跟你一块儿去,再蹭一顿好吃的,你看行不行?”

我根本插不上话,心想她快成快嘴李翠莲了,一会儿男朋友一会儿姐姐的,她怎么变成姐姐了,她可比我小好几个月呢。担心她再说出什么更加难以招架的话来,我忙说母亲已经回老家了,不用去看,又嘀咕了一句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转身急急向教室走去,她在身后喊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转过墙角,看见那个杜胜友又进了柳春晓的宿舍。

我已经好几天不看语文课本了。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点疼,因为我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晚上“哼哼哧哧”的声音跟柳春晓老师很像。

越想越像。

唉!

我决定下次考试,我的语文课会考不及格的。

虽然我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大妥当。

学校里组织了一次奥林匹克数学知识竞赛,好像是县上要求这么做的。这次竞赛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参加,只有那些数学平时学得好,且在班级里排名前十五名的学生才有资格。这叫那些平时仗着家里有钱,衣服穿得崭新敞亮,或父母兄弟当官而自己学习差的学生很憋屈了几天,比如那个乡供销社常主任家的小子常占美,他是二班的班长,学习成绩在班里却是倒数几名,因为他爹给班主任送了一张买飞鸽牌自行车的票,就被任命当了班长。那两年不知道怎么了,供销社买东西,像煤油、自行车、缝纫机什么的都要村委会发给票,凭票买东西,你就是有钱,跟村主任关系不好也买不到的,干看着别人骑着自行车赶集,你兜里揣着钱两条腿走路,气死你没商量。常占美平日里人狂得没边,学校里见不顺眼的同学有时竟然敢打。这么狂的人偏偏这次数学竞赛没他什么事,他知道了脸红脖子粗的去找班主任,死活要参加。这个人没自知之明啊,就他那二两半水平,参加了不闹出笑话才怪。不知道他的班主任怎么糊弄了一阵子,说得他高高兴兴的走了,居然没跟班主任闹事。我暗暗佩服那个班主任老师真能糊弄人,真是一物降一物,屎壳郎降住了屁爆虫。

杨小荷知道了惋惜了一阵子,我吃惊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比常占美学习好的大有人在,个个都参加不了,为什么单单惋惜常占美?她是不是对常占美有什么感觉了?

杨小荷觉得我的怀疑侮辱了她的人格,气得握起她那美人拳,捶打了我好几下,拳拳都是使了劲狠打的那种。看我挨了打呲牙咧嘴,瞪着眼睛还不明白,她戳着我的鼻子骂道:“真是猪脑子,想想,成绩一公布,就他那水平,能考七八分最多不超过二十分就算不错了,他那张驴脸往哪儿搁?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官宦家庭,一个个纨绔子弟,膘肥体壮猪脑子,就知道吃喝拉撒玩女人,双手连个八字都不会划,好事却一个个彪着往上冲。哼,二班班主任得了他多少好处?要是我,一定打发他去会考,丢一丢他的脸。”

我恍然大悟,揉着被她打疼了的胳膊,笑道:“就你花花肠子鬼鬼心眼多,这话不是连我都骂了吗?我哪儿膘肥体壮猪脑子了,还不是瘦猴似的,被你敲来打去的。”

杨小荷“哈哈”大笑,掀起我的袖子,看臂膀上真的青一块紫一块,“嘻嘻”笑着揉搓起来,她那纤若笋尖的手指冰凉凉的,揉搓得我痒酥酥舒服。我咧嘴一声轻叫,忙推开她的手,捋顺了衣服,不敢看她了。她忽然间也脸红了,斜眼一瞭,立即又转过去,细声说道:“怕要下雪了。”

一周后成绩公布了,我的分数超过了县里预测的竞赛成绩,甚至超过了县城里几所学校学生的成绩。我还没来得及骄傲一下子,从二班有谣言传出来,说我的成绩是作了弊的,听说有人都反映到县教委了,这样的谣言我没必要理会,杨小荷几次气咻咻在我跟前说,“一定是常占美那坏怂干的。”我只好反过来劝她不要生气,有什么可生的气,谁好谁坏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秤,白的说不成黑的,黑的怎么说还是黑的。杨小荷想想也对,又拍我一巴掌,很响亮的“啪”的一声,不过还好,这次拍在背上。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度的人。”

县教委决定在县里再选拔一次,最后全县挑几个成绩突出的到市里参加比赛,我的名字赫然在选拔之列。这叫婵月老师很是得意了几天。她特意跑到乡政府,在我父亲办公室里表了一番功劳,半尺高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当当的响,骄傲得像一只刚下完蛋咯咯叫的母鸡,好像我的成绩全是她的功劳。看她扭着两瓣屁股蛋子,骚首弄姿的走进我父亲的办公室,我想她一会儿就有好受的了,父亲一定会用他特有的方式感谢她的,谁让她那样儿走路呢?况且,我的父亲,向来是个控制不了自己感情的人。我还在那里胡思乱想,不到两分钟时间,婵月老师久走了出来,不知道父亲对她说了什么,她兴奋得一张丰润白皙的脸上,彩霞在流淌。父亲跟在她屁股后面,笑容可掬的送她。

父亲他老人家改了脾性了?不可能的呀。按我的判断,乡政府别的官儿,比如刚调来的那个李乡长,都是些想着法儿捞钱的品种,只有父亲从来不收钱,烟酒茶叶他会收一些,钱上他很谨慎。父亲收东西会看人,有钱的收下,没钱的拒绝,拒绝不掉的就拿东西来交换,你送我两条烟,我还你两瓶酒,总不愿叫人家吃亏。父亲喝酒一般,不过烟抽得凶。他收的东西大多数转手又送别人了,县里的一位什么官儿他送得最多。父亲虽不大收东西,但有一样他一般不会放过,那就是漂亮的女人,李乡长是雁过拔毛,父亲是女人过了留身。反正当官儿的,各有各的爱好,各有各的特长。所以对婵月老师这么快就离开,我想了半晚上没想通。

到了第二天,我就知道原因了。一大早我正准备去上学,杜胜友和几个年轻干部已从农贸市场上采购回来了,一人抱着一大堆东西,有水果有茶叶有烟酒,我诧异的问他:“大清早不睡觉,忙这些玩意儿干什么?”这一天,杜胜友对我相当的客气,他以前就对我客气,但还是有一丝随意在里头,今天态度大不一样了,都站定身子,调整了面部表情,微笑得有点肉麻的那种样子,温言细语对我说道:“程书记要升到县里去了,今天上午县里来领导宣布,李乡长交代买点水果啥的摆上。你上学去?了不得,真聪明,去吧,记着中午下了课早点回来吃饭,昨晚上老张杀了只羊,还有鸡呢。”

听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满嘴胡吣,既表扬了父亲也夸了我,一句话的事啰嗦半天,当会计的人一点条理性没有,真不知道他怎么干工作的。但有一点我听明白了,父亲又要升官了。看看时间,已有点紧急,没工夫跟他废话,赶紧上课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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