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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县委书记的凄楚

干部调动的事,康明事先没有与黎卫邦打招呼,他也准备事后再找他谈,这是策略,也是试探:你黎卫邦要是不买我的账,那下一个被揣开的就是你了,我可不想有一个事事拌着脚的书记拦在前头,干什么事也不顺心。你不是有尾巴被人踩着吗,那就阴你一回,让你有话说不出,不坏我的事。

而配合得好的话,康明也不是挖眼寻蛇打的人,只有自己的“方针政策”落实下去了,你走正常程序发点小财弄点外块,只要不是损人利已、贪污腐化的事,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自己不是也这么干着吗。

政府会议开完后,康明感到还是有必要去找一下黎卫邦,毕竟他才是兴南县的一把手,在这次会议上又没有拌自己的脚,还维护着自己将人事调动的事落实了下去,与情与理,自己也得去拜访一下。

黎卫邦不在办公室里,秘书说他刚出去办点事,等一会儿就来,康明只好在办公室里等。

第三次进黎卫邦的办公室,感觉又是不一样。

黎这个人,公众形象比较好,圆型的笑脸给人一种诚实的感觉,加上谈吐文质彬彬,普通人看上去平易近人,而精明人认为是老奸巨滑,不同意见的人看上去是笑里藏刀。而在康明眼里,感到他在一脸慈祥的笑容下,有着独自清高的内心骨。比如说,他平时表现与人很有亲和力,可总是在仪态外表、身边个人空间装潢上要搞个别俱一格,突显自己的优越地位。

这一次,比较抢眼的是新写的一句诗,诗句是用八天大的宣纸书写成的,排成两行,字体带着枊体的灵动的飘逸,一看就知道是善于书法的黎卫邦自己写的。黎毕业于湖西师大中文系,文章和书法是他的两个强项,当年就是这个引起了唐宁的注意,认为他是一个有点文化气息的人才。

这两句诗太有名气,康明早就耳熟能详、眼过知根,只要扫一眼就知道全诗的内容,这两句诗是李商隐的名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而这里的两句诗,是曾经被曹翁引用过那个版本,曹翁说林黛玉不喜欢李义山的诗,惟觉“留得残荷听雨声”特妙。曹翁将原诗的“枯荷”改成“残荷”,喻示着贾府未来的凋零和林黛玉当时的处境及未来的归宿。

但是,康明觉得“枯荷”自有枯荷的意蕴,本来不是随便可改的。想那残荷,周围同伴七零八落,虽然凄凄楚楚,若被秋雨打个正着,还有几分感觉,而若是枯荷,雨打在上面,自然无声无息,又能“听”到什么?

可是现在,这两句诗摆在黎卫邦这里,正如当年曹翁描述林黛玉时那样,“枯”字又怎是一个“残”字所能表述的心意?黎卫邦引用这两句诗,自然也有深意。

黎两次被省政府传去谈话,其谈话内容即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宣判,预示着前途渺茫、眼前一片枊暗,很可能还大权旁落,黎为庶民。残者,败也,荷者,黎也,黎卫邦以残荷自喻,并引用曹翁改过的诗句,其义不言而明。

康明正这样为黎卫邦忧着,黎开门进来了,看到康明在看他的字,叹了一口气:“信手涂鸦,借诗言情,让康县长见笑了。”

黎卫邦不隐瞒自己的心情,这让康明对他心生同情,态度上有一点改善:“黎书记诗书两强,今天算是见识过了。凭你这个书法,在市面上可是能卖大钱了。”

“难得康县长看得起,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建议,看来我以后要靠卖字唯生了。呵呵!”

自卑过了头,让康明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同情变成了鄙视,康明不喜欢没有自信心的人,就算是对手,康明也觉与得自卑的人过招没有味道:“黎书记大权在握,司牧一方,是带领民众脱贫至富的领路人,怎么会去考虑卖书法赚钱?”

黎卫邦也听出了康明语气里的意思,感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与初见的代县长判若两人,自己的表现确实太惯性化了一点,回想起康明曾经双规过,那时候他的处境比自己现在还暗淡,可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不但没被压垮,还激发了奋发向上的精神,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让康县长见笑了!康县长驾临,有什么好事?”

“啊,没什么,只是这次政府会议,事先没与你商量,特来道个歉。”康明说得没几分诚意,他不需要诚意道歉了,因为这是交易,你支持我的工作,我暂时放你一马,合则成交,不合就各走各的阳光道。

“呵呵!”黎卫邦未语先笑,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知道康明的现在地位,虽然心有不甘,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康县长言重了,乡镇干部的安排,虽说是县委的事,也是政府的事,康县长经过深思熟虑,自然是有妥帖的计划,我应当配合你完成人事调动工作。”

黎卫邦说“配合”二字,那就是说承认康明的首要地位,这是最大的让步。书记让位于县长,这是罕见的现象,但在这里是特例,就好象陆涵在弁州一样,以二把手的身分,却主导着人事、财政大权。

康明对黎卫邦的“表态”很满意,不管他是不是出自于真心,只要不坏我的事,我就不揭你的底,反正你已经让省委“请”去了两次了,怎么处置你,那是市委和省委的事,我也做不了主。

“黎书记深韵时态,是兴南人的福气,但愿在你的领导下,兴南有一个新的开端。兴南干部的情况,都装在你的心中,本应该你来全盘定夺,可大溪、摩岭两个乡情况有点特殊,我知道你也不好出面,只好由我来唱红脸。而暮云等东边的其他乡镇,和县部、办、委、局等一把手,开春后还是黎书记多多考虑,选用最合适的人选。”

这番话看似客气,将黎推到第一位,又好象是为黎解难题,其实先斩后凑,看你的反应来了。黎卫邦强忍着委屈,没有发作出来:想你个毛小子才当上县长几天,就在我面前指手划脚?要不是我有把柄在你们手里,哪里轮到你来嚣张?

“康县长不必这样客气,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知道,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再说,兴南的事过不了多久就是你为主了,这段时间只是个过渡期,我其实也是在提前打移交,也希望康县长能看在我虚长你几岁的份上,让我有一个好点的归宿。”

这么说来,交易就成了,康明心中窃喜,说话也开心得多了:“黎书记真是个省时度世的老手,既然你开诚布公,那我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有些话本不应该我来说,但我也得表个态。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合理合法,打点擦边球也没什么。有些事情,只要涉事不深,对兴南又没有妨碍,我的视力本来就不太好,涉世也不深,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自然得过且过。”

黎卫邦一听,喜出望外,他现在才算真正了解康明,这是个不好惹又好交往的人,如果早知道这样,这几个月来就不必看他装疯卖傻,自己也提心吊胆了。

“康县长真是个人才,小老儿错看你了。以后人事上的安排,我会事先与你商量,只要有利于你的工作,我会让出舞台,让你来叱咤风云。”

康明也不客气,这正是他要的东西:“黎书记肯放点权,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我现在就有一件事,先来与黎书记商量。汪大岩多次向我提到我的秘书人选,我都没时间来琢磨,这几天修养着没事,就想到了一个人,你认为大溪乡的江思海怎么样?”

这是真正的商量口气,黎卫邦听得出来。江秋明的儿子,他哪里会不清楚?同时也欣赏康明的眼光,这个年轻的县长真是不简单,不但识时识事,也能识人:“康县长好眼光,这个小江真是个人才,早两年我想用他一用,可一直找不到机会。”

其实哪里是没有机会,是兴南事情太复杂,让人牵制了手脚吧?在兴南,由于你自身不干净,就不是你黎卫邦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是启用他的时候了,可我身边还少一个帮手,看来只得又委屈他两年了。”

“呵呵!”黎卫邦也真心的笑了:“你如此提携他,他感激还来不及呢,何来委屈?”

“既然你也支持,那就是他了。”

江思海是次日九点才到康明办公室来的,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个礼包,进门就将包丢在门边,直径走到康明的办公桌前站住,眼睛看着康明,好象康明才是他来审问的对象一脸的不信任:“康县长找我来,是想让我做你的秘书?”

“小江啊,听你父亲狠狠地夸了你一通,夸得我都心动了,就想着试一试,看你是不是这块材料。”康明一边去倒茶,一边说。

江思海的回答出乎于意料之外:“可能我做不好,我这个性格,不适合跟在别人身边转来转去。”

康明倒茶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他想过很多种场面,但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茶也没倒,回过头来问:“你好象不愿意?是不是跟在师兄身边感到很委屈?”

江思海却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是怕我这个性格做不好秘书,反到使你心里不愉快。”

康明干脆不倒茶了,而是将杯子塞到江思海手里,让他自己去倒:“老实说,你这个性格确实不怎么好,也真会让人不愉快,至于能不能做好秘书,那不是性格上的事,而是能力上的事,我不愉快没关系,让兴南老百姓愉快了就行。去!自己倒茶!”

江思海接过杯子,却没去倒茶,而是放在办公桌上:“你真把我当师弟看?”

“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师兄?”康明反问一句。

江思海停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喜上心来:“好!我接受你给我的这个职务,也会好好地干,争取不让你丢脸。”

康明这会儿拿出了师兄的态度,严肃地说:“不是丢不丢我脸的问题,是丢不丢你的脸。既然做了,那从现在起,就给我改一改性子。去,帮我倒杯茶来!”

江思海从办公桌上拿起康明的茶杯,很不自然地去倒茶。

康明追着后面说:“所有的人都有自尊,也有自卑,但只要不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底线,一些礼仪上的尊长爱幼是必须履行的,过于自傲,反到显得没有自尊,只有自卑。”

江思海回头不解地问:“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自尊和自卑是两个极端,怎么能混在一起?”

康明解释说:“你害怕人伤害你的自尊,那是因为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不是自卑是什么。比如你帮师兄倒茶,或者说帮领导倒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怕我小瞧你,还是怕自己的自尊降低了?怕,本身就是一种自卑!”

江思海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的好象有点道理,这事我还得想一想。”

康明这才笑了:“是要好好想想,你有能力,还怕别人不认可你吗?”

可江思海却呆了,他喃喃道:“我好象算是找到了真主,不过,我对你以前的行为有点看不惯,你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来呢?难道说这中间也有什么玄机?不!不可能,以你今天的理智,怎么会干出那些事来,一定是我搞错了,我搞错哪里了?”

康明实在忍不住地笑了:“哈哈!这样的话,我以前说过好几回,说得多了,就搞清楚了。哈哈哈……”

江思海呆若木鸡地看着康明,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刚才还说不小瞧人,这没过一分钟,难道就变了?看来,还是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康明,以为他是一个英明的官员,原来也是个俗不可耐的普通人。

这么想着,江思海感到很是尴尬,脚也没地方站,手也没地方放,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漠然无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那么快,现在话已出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后要在他身边工作,还真不知道要怎样的被戏耍嘲笑。要不是看他在大溪遇难那会儿表现出来的气概和毅力,江思海也没那么快答应父亲来见康明,良臣不佐明主,还不如终老山野。

康明看着江思海的呆样,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在陆涵面前的模样,原来是这个样子,真是好笑,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哈哈……我……那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向江思海挥一挥:“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

江思海终于板起了面孔:“这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江思海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康明感到自己真的太过份了,伤害了对方的自尊心。想一想自己还是不成熟,不老练,至少是修养没有到家,当初自己在陆涵面前比江思海也好不了多少,可陆涵就从来没笑过自己,那份镇定,自己是大有不如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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