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连番问了他这些问题，让莫君南也意识到接下来所面对的尸体，怕是不会有多体面。
心里有了心里准备，当真正进到内殿，看到那具尸体时，莫君南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镇定。
此时的文康帝，依旧是全身浮肿，那些散发着恶臭的脓液越流越多，整个殿内的味道已经重得叫人呼吸困难。
那两个看守的禁卫军，脸色都憋得分外难看，即便是到处的窗户都被尽数打开，依旧难以缓解那股恶臭。
莫元祯也险些被熏晕过去。
只听“呕”地一声，看守的其中一名禁卫军实在忍不住，重重地呕了出来。
这像是一个开关，原本就憋得难受的人，胃里也瞬间一阵阵翻滚，发出了一声声干呕。
莫元祯险些也跟着呕了起来，他恼怒大喝，“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都给孤滚出去！”
那些人如闻大赦，立马连滚带爬地疾奔出去。
莫君南的小脸也憋得十分难看，他想到什么，在自己的手腕的佛珠上一番旋转，最后捏开了其中一枚，送到莫如深的面前。
莫如深看着手中这枚药丸，只觉得再熟悉不过。
青玉丸。
这定然是乘风虚影给他的。
莫君南忍着胃里的翻腾，艰难开口，“钺王伯伯，你吃，压一压味儿。”
他自己明明已经忍得受不了了，却还是先把东西给自己，莫如深心里顿时生起一阵更浓的感动。
他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吃，而是飞快地塞进了他嘴里。
莫君南顿时一急，想要吐出来已经来不及，青玉丸只有那么一颗。
莫如深又摸一摸他的脑袋，“我受得了，无事。”
青玉丸送入口中，莫君南胃里异样的感觉瞬间被压了下去，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莫君南见莫如深当真一派自然神色，全没有半点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莫君南有青玉丸吃，其他人可没有。
莫元祯努力压着胃里的翻腾，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得命人去把尽可能多的熏炉和熏香都搬来，整个殿内都摆满了熏炉，那股子恶臭才被压下些许。
但就算如此，要靠近那尸体，依旧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莫君南却是神色不变，板着一张小脸，缓步朝那尸体走去。
裴忆卿一直都很注重对尸体的保护，更注重对他的保护。而要同时达到这两个目的，最好的工具便是一副手套。
既能隔绝尸体上会有的毒液保护自己，也能避免仵作手上的污渍破坏了尸体上的线索。
所以，莫君南在很早以前，就拥有了一双特意为他量身打造的新奇的手套。
这手套很珍贵，是以他一直十分宝贝，自上次从宫里死里逃生之后，他更是习惯了把自己珍视的东西都贴身藏着。
眼下，便真的用上了它。
莫君南心里很紧张，心中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
他没有验过尸，哪怕方才他表现得那般沉稳镇定，真正要动手了，也是紧张不已。
他心里飞快过了一遍裴忆卿教的内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戴上了那副手套，开始验尸。
“死者，身体尤有余温，颜面部和眼肌出现僵硬，躯干、四肢并未完全僵硬，未出现尸斑。”
在裴忆卿的影响下，即便眼前的人是皇上，他的称呼依旧是“死者”，当下情况下，也没人记得纠正他。
他伸手，在死者的脸上轻轻按压，细细观察其变化。
“手指按下，肤色上出现些许褪色。基本上可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大概在巳时。”
巳时，与方才仵作推断的死亡时间，恰恰相符。
莫元祯脸上顿时现出了松快的神色，他看向莫如深问道：“这下钺王殿下还有什么可说的？父皇就是在巳时过身，而那时，只有你与父皇呆在一起！
除了是你把人杀了，还能有谁？”
莫君南闻言顿时一怔，脸上现出了一抹惶然的神色。
他急忙道：“我，我再仔细查一查，说不定我，我弄错了！”
说着，他又把那一整套判断死亡时间的法子试了一遍，他甚至把所有可能造成死亡时间变化的因素都考虑了进去，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依旧是，死者就是死在巳时。
他想要说谎，可是，那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
师父没有教过他说谎，师父教他的，从来都是用事实说话，根据尸体的语言说话。
莫君南一脸僵硬难看的神情，呆呆地看着莫如深。
他的反应，让众人都明白了什么，莫元祯心里更是一阵畅快。
莫如深定然想不到，自己那么疼爱的小侄儿竟然没有帮他吧。
但实际上，莫如深心里却并没有半点失落的情绪，反而，因为莫君南这耿直又诚实的性子感到欣慰。
三岁看大，他现在是这个性子，以后定然也会是个善良的孩子。
步归尘想心里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与有荣焉之感：不愧是裴忆卿交出来的徒弟，秉性不错。
莫如深对他鼓励一笑，“你继续，真相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它需要你一点点地挖掘。”
莫如深的话，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让他灰败又惶然的心绪，终于又被抚平。
他从那几名仵作那里借来了一副银针，开始对死因进行查验。
他的查验方法与之前的仵作一般无二，也是先用银针对死者的皮肤，体液进行查验。
最后验出的结果也与仵作那般，无毒，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众人把这结果又看在了眼里，莫元祯眉头紧锁，“还是查不出毒？”
莫君南抿着唇，小大人似的，客官地纠正他，“银针没有变黑，并不代表没有毒。”
裴忆卿教他的，是十分严谨的逻辑关系。
一般而言，银针变黑便等于有毒，但是反之，却不尽然。
只是，大多数人都会这么以为罢了。
莫君南撇开了一切外在的情感偏向，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死者的真正死因查出来。
他相信钺王伯伯没有杀人，既然没有杀人，那查出的真相，必然能还他一个清白。
如此想着，他小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加坚定了。
究竟要如何验证究竟有没有毒？
他脑中飞快闪过一个法子，便扬声喊道：“来人，替我找些东西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