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这山水画不错啊。”
“嗯。”
“你们家小姐真没眼光，这念冬斋还是得看字，你看看这幅字，画总是落了下乘的。”
“你说谁呢！臭丫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元秋无奈，只能起身好言相劝，满嘴好姐姐好姐姐的叫着。
自从念冬斋挂牌，元秋每天倍感烦恼，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传出去说念冬斋的小老板相貌堂堂，为人和善，引来昆城各家千金带着侍女纷纷前来，这一个月以来，字画没卖出去几幅，反而收了一大堆价值不菲的作品，都是姑娘们喜欢元秋而投其所好的手段。
元秋总是坐在柜台内，大有坐怀不乱之风，除非是店内姑娘们吵闹起来，他才肯离坐劝阻。姑娘们发现了这个规律，于是每天都相约姐妹来念冬斋吵架，只为博近看元秋一眼。
“好姐姐，小店的字画大多不是在下所写，不必为此争吵。”元秋双手虚拦，分开两位侍女。
“小老板，姐姐其实也不太懂字画，只是愿意为了你附庸一些文雅呢。”
“是啊，姐姐常年深居闺中，只懂得女红妇德，不知道小老板愿不愿意手把手教教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呢。”
千金们左一言右一句，明送秋波，摆明了就是来此调戏元秋，想要看看这个少年是不是真是如传闻中那么英俊。
元秋闻言，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赔着笑脸打算坐回柜台。
“哎呀！”
“小心！”
一位小姐直挺挺地倒向地板，元秋翻出柜台连忙扶住她，只见那女子满脸通红，满眼星光地仰望着元秋。
坏了，又上当了。
“情急之下有所冒犯，实在对不起。”元秋连忙松手退回座位，惹得姑娘们咯咯直笑。
“好啦，小老板，不逗你了，门前这两幅我们要了，包上吧。”
元秋手忙脚乱地打包好那两幅画，连声说着多谢惠顾，送走姑娘们，看着她们远远离去，终于松一口气。他把店门门帘一拉，便一路小跑到胖子的满小糖避难。
胖子一见元秋来了，坏笑道：“哟，这不是昆城行走的景点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我这可没有小姑娘。”
元秋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吗！我对小冬那可是一往情深。”
正巧有一对情侣正在买糖。
“两位客官慢走，记得去隔壁念冬斋取一副字画。”胖子为他们结账说道。
“耶，相公，买完糖还有字画，我就说这家糖果铺子不错吧。”
“哈哈哈哈满老板会做生意，咦，这念冬斋门帘怎么拉上了。”
胖子给迷惘的元秋狠狠地使了一个怎么还不去开门的眼神，元秋回敬一个关我什么事的眼神，但还是走回自己的店铺，为那对情侣取了一副刚刚姑娘们送给他的字画。
他郁闷地走回胖子的店，看着胖子说道：“这是哪门子优惠活动，买完糖果在我店里拿字画。”
胖子很是得意这次活动，自豪地说道:“乌衣巷商户联盟，这可是个大理念。”
“行，那我也写个活动，买字画两幅可送糖果十斤。”
胖子刚喝的水差点吐出来：“你一幅字画至少两贯铜钱，我最贵的玉米糖一斤一百文，百衣帮都不敢这么黑吃黑。”
“那你敢这么吃我？？”
“……咱俩不是商户联盟吗。”
元秋随手地剥开一颗糖吃下：“这糖不错，叫什么？”
“叫跳糖，不是，你付钱了吗就吃我的糖，这玩意儿可是新品。”
“乌衣巷商户联盟，这可是个大理念。“
“……”
胖子想起某件事，压低声音对元秋说：“你头发长起来了没。”
元秋又是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头发。”
胖子神秘兮兮地：“废话，哪有人睡觉都不脱围脖帽子的。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啊，昨天西街又有两家店被砸了，老板还被人打伤。那两个老板在官府台阶下跪到现在都没人理。话说你头发怎么长这么慢，是不是天生秃头。”
元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新生的头发一寸不到，看着胖子说：“我十几年都没留过头发，有就不错了。”
胖子一愣，忽然明悟道：“元子，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可得把你的头捂好别被人发现砍了去。”
知道就知道吧，胖子总不会出卖自己，只是他有件事说得对，昆城越来越乱了。
胖子惆怅地叹息道：“咱们大周几百年哪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元秋作为半个长安人，从小生长在热情和谐的环境中，人人以大周律法为戒，不论是长安城内还是城外，好像大家都没有什么坏心思，以诚待人。到了昆城，竟然混黑的当道，他比谁都不适应这样的世道。
元秋说道：“昨天有位小姐跟我说……”
“得了，又是女的。”
“你别打岔，我说正事。”元秋横他一眼，对胖子老是拿自己身边总有姑娘说事表示很不满意，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道理怎么就不明白呢。
“青街那家卖米线的小摊子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家汤是真鲜，咱俩不是前几天刚去吃来着。不过老师傅最近几天好像身体不太好，都是他女儿在守摊。”
“是，他女儿就在前天，被巴利尔抓回了他们那栋小楼。”
元秋顿了顿，继续说道：
“昨天早上她的尸体出现在谷河边上，一丝不挂，身上满是伤痕。”
胖子愕然，呼吸骤停，他和那位姑娘是认识的，从小就认识，他每次去买米线，小姑娘都还多给他放点豆花。当年他的父亲和她父亲曾说笑等两个小孩长大了就成婚，虽然长大后两人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交情一直不错。
胖子的眼睛变得绯红，泪珠落下，一股愤怒冲进大脑，可愤怒后过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脸色愤怒的神情变成了羞愧和悲伤。
言及此事，元秋脸色难看，想到韩小屋曾经说过：我虽不尊佛道，却尊大周子民，真正的大周人是骄傲的，是勇敢的。
他看向胖子，沉声说道：“我想为大周，为昆城做点什么。”
长安，御史大夫府。
御史台大夫辛夷手里拿着一份密信，周围坐着首辅董辄，禁军统领庄伍，还有一名平民打扮的老人，看不出什么身份。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些人是如何无声无息进入我大周西南南的。”辛夷神情凝重，看着大家说道。
董辄：“桑南国的巴利尔是怎么通过的城关，还带着他的一群徒子徒孙在昆城搞了个百衣帮，而昆城官府却没有上报朝廷。”
桑南国在大周西境外，天启皇帝时期桑南国向大周称臣。而如今百衣帮所谓的帮主正是来自桑南国的巴利尔。巴利尔曾是其国克罗部落的首领，从小习武，精通军事。当年宁国若是攻破大周北边防线，那么桑南国便立即出兵，带兵将军无疑就是巴利尔。如今他悄悄进了大周，还建立起一个帮派控制了一座城池，简直匪夷所思。
庄伍：“多亏御史台在昆城有暗线，不然南边出事咱们一定预料不及。”
众人思考片刻，董辄与辛夷对视，同时说道：
“有人！”
庄伍有些湖涂，问道：“什么有人？用不用我禀明皇上，调地方辅兵前去镇压。”
董辄：“不必，此人必在长安，且位高权重。告诉陛下必定打草惊蛇，得另想个法子。”
“我去看看吧。”
一直沉默着的老人开口说话。
三人一惊，立马开口劝阻：
“老将军不可，新君刚立您就卸甲归田，如今皇上必派人严加监视于您，这时动身实属不宜。”
老人环视一周，像看傻子一样看三人，说道：“我本就是昆城人，现在兵权已交，向陛下讨一个昆城大宅，回去养老，这不是合情合理？”
董辄一拍脑袋：“合理！太合理了！我忘了老将军本来就是昆城人士。”
“不过这事不能急，不然乱了大局。我去昆城只是看看，没有必要的时候不会出手，有事我会从御史台的暗线把消息传来。”
说完老人端起刚刚泡的茶，细细品尝，他确实想回家了。
去时少年身，归来甲子魂。
他把青春献给了大周，五十岁还在随先帝出征，那场收复之战老人当居首功，可他自十六岁参军来就再没有回过家。他在战场上每隔几年就会收到家里寄来的信，多是凶信，父亲病逝，母亲思念成疾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他的弟弟写信痛斥他不孝不仁，与他断绝了关系。
家啊……
他马上回家了，马上就能再像小时候揉搓弟弟的头，马上就能回去大骂弟弟为什么寄回去的银子都给他退了回来。
“老将军？老将军？”董辄叫了几声，老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呃，嗯嗯？怎么了小董。”老人从复杂的思绪中回到现实。
“老将军，我们在说，那我们应该如何配合您？”
“什么都不用做，尽力去找那个人是谁，找到之后就地格杀，不论他是谁。”
老人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离去，神采奕奕。
三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唏嘘。
庄伍：“要是我也能像他这么潇洒就好了。”
辛夷：“你离退休可还远。”
董辄：“听老将军的，不要轻举妄动，除非找到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