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虽然获得特批, 能够进出后宫。
不过也有自知之明，历来只在昭德宫内，这两年来则是在安喜宫内走动。其他宫内的嫔妃如何, 皇子皇女如何，万达从未去过们的宫殿，也从未见过们。
听到汪直说朱佑杬酷似阿澜, 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是像阿澜，不过性子比安静多了。邵宸妃娘娘是个江南美人, 性文静，所以四皇子也斯斯文文……比起阿澜, 据说更像陛多些。”
汪直叹了口气说道。
“邵宸妃娘娘和贵妃娘娘一贯交好, 两人虽然位份一上一，年纪也有些差距, 不过确实乃手帕交。邵宸妃娘娘孩子后不久, 贵妃娘娘就派人送去了大礼。”
汪直为难地说道，“而且素素你也晓得，前太子殿下受到周太后和吴废后的影响, 不喜欢娘娘, 曾经多次对咱们娘娘语出伤人。娘娘前曾经送给太子一个会说吉祥话的鹦鹉……结果被太子直接扔死了。虽然可能不小心为之的……”
宫闱之事, 万达之前只是略有耳闻, 却想不到朱佑樘原来和万贞儿闹到如此地步。更想不到朱佑樘年纪小小, 暴躁起来怎么那么吓人。
哎, 老朱家的基因真是说风就是雨。
“不管当年如何，现在阿樘对我姐就只有一片孺慕思了。我姐姐那么疼他, 视若亲子，即便是瑶女所，也不妨碍做太子的。”
万达安慰道。
何况, 在两年多前，曾经亲耳听过皇帝说的那个有关大行皇帝的“梦中梦”，知道皇帝的心结所在。是越喜欢哪个儿子，就越舍不得去当太子。
这时候突然宫里有了这个传闻，里头怕是大有蹊跷。
“‘易储’事的传闻，是从哪里来的？我姐知道么？”
万达低声问道。
“是从司礼监传出来的……”
汪直低脑袋，忧心忡忡地说道，“自从上回内阁弹劾西厂的风波后，怀恩公公就开始不得陛的宠了。我们……他们做宦官的，是喜欢捧高踩低。谁得了势，就去攀附。谁失了势，就去欺辱。”
“怀恩公公他现在还是司礼监的掌印，那些奴才们不敢当面违抗，却敢阳奉阴违。加上公公他经过上次的打击，颇有些一蹶不振之。所以导致东厂也好，司礼监也好，都是闹哄哄的一片。素素你也知道，覃昌公公是个不管事的闲云野鹤人。所以会传出易储的言论……恐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汪直分析道。
“你待如何？”
万达看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想知道有什么可行法。
“前怀恩公公就想要交出东厂提督一职，专心处理陛和司礼监的事物。如今更是没有心思管那一摊事儿了。陛前几天也问过我，东厂的提督换谁来当。我想着……我想推荐前在‘黑眚’一案中，曾经在东华门那边帮助过我们的内侍尚铭。”
自从上次那个案子结束后，尚铭在宫内就和汪直多有来往。汪直看行事虽然不比怀恩，不过能力尚可，加上本来就是提督之位的热门人选，也想做这个顺水人。不过汪直不敢独断，所以前来询问万达。
可惜万达往日里只在宫外办案，对内廷之事也只是从汪直的口中了解到一星半点。觉得既然是汪直认可的人，又帮过们，应该靠得住，也就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不久后，汪直就在朱见深的面前推荐尚铭成为东厂提督，为渐渐不从心的怀恩分担负担。朱见深经过上次的事，脑子里隐隐对这个名字也有些印象，于是便答应了来。
时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就是真正的“引狼入室”。
易储的谣言比冬雪融化的速度更快，不久后，就从内廷传到了前朝。
大明朝近的一次“易储”事件，还是发生在朱见深身上。
“土木堡之变”后，的叔父景泰帝登基，剥夺了东宫太子位。又在“夺门之变”后，随着英宗复位，也随之恢复了太子位。虽然之后周太后属意朱祁镇立她亲手带大的次子朱见泽为太子，不过在首辅李贤的强烈反对下未果。
万达和杨休羡本以为这次的传闻会在内阁掀起轩然大-波，不论这个传言的真假，至少应该有人挺身而出，出面质疑或者反对。
结果出乎们的预料，消息传入前朝，就如泥牛入海，居然没有掀起半点的水花。
“这些内阁大臣……还真是木塑泥雕的不？”
万达叹为观止。
项忠和商辂走了，剩下的大臣们还没有从上回的弹劾事件中缓过来。可能他们也摸清了朱见深的脾气，知道这位皇帝讨厌臣子管他的家事，这次居然集体装死起来。
至于杨休羡，自从上回“黑眚”事件，从万达口中听说了那个“大秘密”后，已经对大明未来的历史走向有了一定的了解。
虽然他也花了很久才接受了大明终有一天会走向灭亡，不过好歹也知道了，朱佑樘的太子位是不可动摇的。
“陛绝对没有易储的意思，也不可能是前朝推动的，更不可能是娘娘的意思……”
众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边，邱子晋一边涮着肉片，一边问道，“那么，这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呢？”
难得休沐日，众人聚到男爵府用餐。
除了火锅，还有万达最近特别沉迷的碳炉烧烤。此刻高正拿着蒲扇，正坐在院子中间，给众人烤鸡翅。
大明人也吃烧烤，不过现在这个时代用的更多的是所谓“炙肉”。
做法有点像未来的铁板烧，是将肉块放在类似饼铛一样大的大圆铁片上，用长长的筷子夹着烤。与万达熟悉的烧烤方式差距还是挺大的。
万达从诏狱刑房里用来扎犯人手指甲的铁签子里得出了灵感，命人定制了一百根木柄铁签子，带回男爵府。
弄得别人差点以为男爵府里造了一个地牢，这个大煞星是要对谁用私刑了。
万达还让人在花园里做了一个铁皮烧烤架，没事带着阿澜在院子里玩蜜汁烧烤，什么羊肉、羊腰、茄子、馒头片。还有未来人难得一见的鹿肉、骆驼峰等稀有食材。撒上孜然和密制的辣椒粉，真是香飘半个京城。
附近的勋贵们路过男爵府，都从眼角里留羡慕的口水。
万澜更是异想天开，提出等爹去了塞外，要把这套东西带进紫禁城，亲手做烤肉给陛娘娘还有弟弟吃，被万达无地拒绝了——怕们吃坏了肚子是小，烧了皇城就是大罪过了。
“要我看。这事儿，要看谁能从中受益。”
邱子晋将沾满了芝麻酱和香油的肉片咀嚼了两下，吞进肚子里，用胳膊肘碰了碰梅千张，示意他去跟高换个班，让高也进来吃两口。
“谁受益？邵寰妃娘娘？”
万达咬着筷子，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如果这事儿是铁板钉钉的话，自然是邵娘娘得益。不过我看这事儿八字儿也没有一撇，据说还触怒了陛，现在宫里正在彻查流言的开端呢。邵寰妃娘娘犯不着这么做。”
朱见深自己太子的时候是几经起落的，对于这种事格外敏感。已经派了新上任的东厂提督尚铭在宫内探查谣言的来处，务必要找到幕后的始作俑者。
不过目下已经查了半个月多了，依然没有找到散播谣言的那个人。
“或者说，看谁在此次事件中有所损失。”
杨休羡将涮好的羊肉夹进万达的碗中，“反过来推论，应该也能找出线索。”
“反正我姐肯定是得不到好处。如果说之前阿樘不认他的时候，贵妃娘娘她还有可能和寰妃合作，将四皇子推上帝位的皇位。现在压根没有这个必要。”
万达摇头。
“邵娘娘刚怀孕，正是圣恩正隆的时候，犯不上为了这事儿铤而走险。栢娘娘没有了三皇子，没有什么好斗争的。其他的娘娘们那更加犯不着了。”
“皇宫娘娘呢？”
邱子晋突然问道。
“王娘娘？十多年来，活得跟一滩死水一样，哪里有这个心思。”
万达摇了摇头，“而且不管是谁做了太子，她都一样是嫡母，没必要主动蹚浑水。”
据说这十多年来，朱见深临幸她的次数连一只手都数的出来。不知道是真的不讨皇帝的喜欢，而是皇帝压根就不想让嫡妻嫡子……所以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我说的，是另外一个皇后。”
邱子晋叹了一声，“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吴皇后了么？”
吴废后？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要不是小邱今天这么一提，们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女人了。
再说了，她一个被废弃的皇后，谁做太子也轮不到她翻身吧。
“怎么轮不到呢？”
邱子晋叹了口气，“你们难道都忘记了，现在太子的母在内安乐堂住了那么多年，是谁在一直接济她的？就是吴氏啊。如果说贵妃娘娘养了太子两年的话，那么吴氏可是看着太子出生和长大的。你们也不想想，她为什么要帮助纪氏，难道是因为她善良？”
万达恍惚地点了点头。
“是啊，吴氏和周太后他们花了那么多心血，将纪氏和她的孩子扶持上位。为的就是太子有朝一日登上皇位，能够将吴氏重新扶正，赐还她大明皇后本应该有的荣耀……甚至为她打击报复我姐。”
只可惜，她俩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这孩子终还是被万贞儿给收服了，早就对她放下了仇恨。
而且孩子的忘性最大，再过两年，周太后还倒也还好说，毕竟东宫日日都要去太后的宫里请安。
但是吴氏呢……等待她的，岂不是再一次被彻底遗忘的命运么？
按照吴氏的心性，她又如何甘心呢。
“这事儿吴氏一人是翻不了风浪的，想必宫内还有她的帮衬。”
邱子晋肯定地说道。
就在此时，汪直携着一身的风雪走了进来，见到众人正在吃火锅，立即笑了起来。
“看我，来的真是时候。刚才走在男爵府外头，就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我想着今天来一定有口福了。没想到除了烤肉，还有火锅，哈哈。”
在万家随意惯了，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脱了外头的披风，搓了搓冻红的手，就走到惯常的位子上坐了来。
正好，烧烤的东西也熟了，梅千张和高一块走了进来，将装满了肉类的盘子放在火锅旁。
汪直拿起一根烤的滋滋儿冒油的羊肉串，咬下一块肉来，一脸满足。
“如何？宫里查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周太后和吴氏搞的鬼？”
邱子晋迫不及待地问道。
“邱大人神了啊。”
汪直放下铁签子，瞪着眼睛看，“刚从尚铭那边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两位搞的鬼。”
“这段时间不是司礼监乱哄哄的么，吴氏买通了几个小太监，在宫里四处散布易储的消息。就是想要挑拨贵妃娘娘和邵娘娘反目，另外引起陛疑，从此断了邵氏的恩宠。”
另外邵氏现在刚有了身孕，说不定惊惧之，孩子不保，那就是“一石三鸟”计了。不可谓不恶毒。
“除了太监，吴氏还收买了妙应白塔寺的番僧雒筱西。让他在民间散播如今太子命中并无帝王相。其所应地，不在京城，而是在梧州的传言。”
广西梧州，就是纪氏的家乡。
雒筱西，藏名洛桑益。父亲是汉人，母亲是乌斯藏人，从小在大昭寺学习佛法。
大明这十多年来，尤其盛行藏传佛教。雒筱西在成化五年自拉萨入京，因为佛法深厚，宝相庄严，京城的无数士绅们都供奉，宫内的内侍宫人们更是尊为“上仙”。后被皇帝封为“传奉官”，享受朝廷俸禄。
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自然比小太监们传播的风言风语来的让人信服，所以这消息才能很快在前朝散布开来。
“不，我没能理解。”
万达放下碗筷，满脑袋问号，“这事儿若是吴氏干的，我还能理解。怎么周太后还要掺和进去？她也不是照顾过阿樘么？”
“阿樘现在养在贵妃娘娘身边，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但是四皇子还小，才一岁多。正是可以塑造的时候……”
汪直叹了一声，“今早陛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已经提出，邵氏如今有孕，四皇子又是最难带的时候，邵妃不适合再带孩子了。她想要将四皇子接入仁寿宫中亲自教养……”
“哇，这个老太太真的是绝了。”
万达拍案道，“陛怎么说，不答应了吧。”
“陛没有答应，不过也没有拒绝。”
汪直苦恼地说着，“陛在为另外一件事烦恼。”
“什么？是辽东又出事儿了么？”
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家里准备行李呢。
听说辽东很是疾苦，哪怕到了春天也是天寒地冻的，所以冬天穿的皮料子也要带上路呢。
“是为了修大行皇帝裕陵的事儿。”
汪直叹气，“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周太后她真的……一言难尽……”
“说好的一墓三穴，先帝棺椁居中，钱太后居左，周太后居右么？还能怎么样？”
万达问道。
“在钱太后下葬的时候，周太后命人将从左墓穴到正中墓穴的隧道，用大石块和木料彻底堵住了。”
汪直垂头，“这样一来，即便穴，钱太后和先帝，那也是‘咫尺天涯’了。”
万达等人听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周太后真的是……一桩桩一件件的，实在也太能折腾了吧。
“陛知道后，预备如何呢？”
万达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自然是想重新打通隧道的。但是现在先皇和钱太后的棺椁已经安置完毕。如果轻易动工的话，一来害怕动摇风水，二来害怕惊扰先皇和太后的阴灵。所以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听完汪直的话，万达一脸无奈。
——————————
“陛……”
安喜宫内，万贞儿刚从东宫那边安慰了太子回来。
知道自己的储君位可能动摇，朱佑樘吓得发起了一场高烧，拉着万贞儿的手不肯放。
睡梦中，一儿叫着“娘”，一儿又叫“娘娘”，也不知道到底喊的是谁。
朱佑樘在这个皇宫中除了太子位，和万贞儿的怜惜，真的就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
“朕每次，在觉得母后这回实在太过分后的不久……母后她就用实际行动告诉朕，她真的还能再更加过分些。”
帝妃二人坐在靠窗的炕屏两边，捂着手炉。
朱见深长长的一声叹息，显示出他心中的无奈。
“周太后她……深爱着先帝，更在南宫之中，陪伴了陛多年。那几年里，们与世隔绝，互相扶持，比起天家的帝妃，更似民间的夫妻。所以她无法忍受，有别的女人抢走陛的宠爱，哪怕是死后，都不允许。”
万贞儿依着炕桌，低声说道。
“太后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前她本想亲自带大阿樘，结果因为臣妾的缘故，不能如愿。所以她又想抢走邵宸妃的孩子，亲自抚养，来培养感。”
朱见深与周氏闹到今日的地步，起码在周氏的眼中，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朱见深是由周太后的婆婆孙太后带大，所以与她“离心离德”。
周氏想要亲自带大一个帝王，尝试一真正“母仪天”的滋味。
这次的“易储”风波，她故意配合吴氏，也是因为如此。
“臣妾听说，邵宸妃听闻自己的孩子可能被抢走，惊惧之差点小产。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呢？”
刚才万贞儿去安慰小太子的时候，皇帝则去邵妃所在的宫殿探望。
“太医已经去看过了。虽然不至于小产，但是也需要躺着养胎。太医又让她放开心，不能再受惊受累。”
朱见深气的拧起眉头。
若是真的伤及龙嗣，绝对不能让吴氏好过。
“至于吴氏，她入宫的那年才十五岁。如今算来，不过也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花一样的年华，就在西内蹉跎了。她对臣妾怨恨，臣妾也不是不能理解。”
哪怕皇帝再厌弃她，她身为废后，也是终都不能踏出紫禁城的。
若是有朝一日，朱见深驾崩，别的女人，要么是太后，要么是太妃，总归还有一个归处。
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年她收容帮助纪氏养大朱佑樘，必然是存着将来等朱佑樘继承皇位后，能够恢复她皇后位份，以太后之礼供奉她的心思。
但是现在朱佑樘几乎都要忘记这个曾经带过她的“吴娘娘”了。
再过些年，她岂不是就要无声无息地老死在西内的羊房夹道，就像是太液池边的那些闲花野草一样，注定无人欣赏，草草一呢？
更何况，吴氏她恨万贞儿，未必不怨恨当今的皇后王氏，毕竟王氏可是顶了她的位置，才能成为六宫主的。
她若是有朝一日，能够爬上周太后的位置，安知钱太后如今的场，未必不是王皇后或者万贞儿的场呢。
“陛，臣妾知道您的心思。您想百年后，和臣妾葬……”
万贞儿转过身，对朱见深对视。
所以当内阁提出之前的一墓三穴的方法时，朱见深立即表示了意。
现在太子的母亲邵氏已经葬在了西山，太子又被万贞儿抚养着，等于生母。
万贞儿虽然不是皇后，但是如果开创了一墓三穴的滥觞，至少可以让他，万贞儿，和王皇后三人同葬。而不是百年后，和压根就不喜欢，连面都没有见过几回的王氏埋在一起。
“朕自从有记忆开始，身边没有一天是没有万侍长的。”
朱见深一把握住万贞儿的手，动情地说道，“朕无法想象，有朝一日，朕到了冰冷的地下，身边埋的不是万侍长，而是别的女人……朕做不到……”
说着，坚强如皇帝，居然眼眶一红，哭了起来。
“陛，臣妾比您大太多了岁，注定是要先走一步的。”
万贞儿自觉这几年的身子越发不好，这痰疾和咳嗽也是日复一日，莫说梨汤了，再多的药也压不去。
“万侍长不许胡说！朕和万侍长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朱见深急忙阻止。
“陛，臣妾以一个卑贱的侍女之身，有幸保育太子。后又和陛结为夫妻，阿澜那么好的孩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便是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万侍长……”
“陛，你我今无法做结发夫妻，也不能死后同葬。与其像周太后这样强求，弄得天怒人怨，倒不如另寻法子。”
万贞儿伸出素手，覆上朱见深的唇。
什么法子？
朱见深用眼神问道。
万贞儿起身，先是让所有的宫人内侍们都退，然后走到内室寝殿中。
不一儿，万贞儿托了一个精致的小金匣子走了出来，手里还反握着一把绕着红线的剪刀。
朱见深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匣子里放着初皇长子落下的胎发，一直都由万贞儿保管着。
在皇长子刚被送走的那几天，万贞儿在想儿子的时候，经常偷偷在夜里将匣子拿出来，抚摸着阿澜的胎发暗暗垂泪。
也就是后来阿澜大了些，小郎舅时不时地将带进宫来请安，乃至小住，这匣子出现的次数才少了。
万贞儿将金匣子放在小桌上。
朱见深看着她一点点地褪满头的珠钗，簪环，终将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万贞儿果然是老了，头发被高高盘起的时候还看不出，如今云丝散乱，能看到里面夹杂着不少斑白的发丝。
万贞儿用左手的手指绕起一圈发丝，在朱见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剪子快速地绞一束头发。
“万侍长！”
朱见深惊了。
万贞儿用一根红色的绳结将发丝从当中束起，笑着抬头，看了看朱见深，“陛，您可愿意来生，与臣妾做一对结发夫妻，恩爱不疑呢？”
朱见深恍然大悟，急忙也动手除冠。
万贞儿走到他的身后，为他取善翼冠和网巾，也将头发披散了来，用剪子绞一缕。
皇帝乃是龙体，不能有丝毫闪失。平日里怀恩和覃昌为其梳头，掉落下来的头发，也都要收集在一起，放在特别的小罐子中保存。等到百年后，这个罐子还和朱见深一起下葬。
如今能让万贞儿用剪刀绞这么一簇来，足见朱见深的决心。
万贞儿如法炮制，用红绳也从中间束了一个结儿。
后，她拿起她的那一簇头发，和朱见深的一起，挽了一个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
万贞儿抬头，泪光盈盈。
“恩爱两不疑。”
朱见深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后，两人一起将装有们夫妻和阿澜头发的金匣子，用腊封印了起来，盖上了朱见深平日里作画写字时用的宝玺。
“等臣妾死后，希望陛能让我弟弟，把这个盒子带到宫外去，找个地方埋葬起来。”
万贞儿说道，“贞儿和陛，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朱红色的高墙内。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还能重聚。不要再托在这帝王家，而是做一对普通百姓，在太平岁月，永为天伦好。”
“好，南京吧……朕一直想要去南京故都看看，却从未成行。朕前听小郎舅说过，想要去南京养老，就让把这个盒子带去南京，埋在那六朝繁华之处。”
朱见深摩-挲着匣子上的花纹，笑着说道。
“不论天涯海角，臣妾都陪着陛。”
万贞儿低头，垂了幸福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