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请他们三人喝茶。他不知道苏蕾有个妹妹。他到苏蕾家去过，苏蕾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几年，破败的院子里，已经长满了荒草。所以，他忽略了。看着与她如此相像的妹妹，他感觉心里面有什么在隐隐的作疼。
苏华在陈家河的奶粉厂上班，她嫁了人，夫家就在马家湾。“我和你姐姐是同学。”要不是戴着墨镜，陈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这样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我借过你姐的钱，一直没有还，您见过她吗？”
“没有。”苏华一边喝茶一边笑了笑，“这茶真苦啊！”她一笑陈玄就知道她不是苏蕾了。她的面颊上出现了两个酒窝。“我前一段时间在家里看孩子，她离婚后来过一次，再没有上什么消息。”说道最后，她脸色沉重起来。
“你是我姐夫公司的人吗？”苏华追问了一句。
“不是，我是他同学。”陈玄再度解释了一遍。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追问了一句，“你姐夫好嘛？”陈玄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样的想法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就是问了。
“很好啊，不是我姐夫，我们家连埋我父亲棺材的钱也没有。”苏华不想喝茶了，她心中忽然警惕起来，这个人借了姐姐的钱？怎么可能，姐姐哪里有钱，姐姐的同学，姐姐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
“我是他乡中的同学。”陈玄无知无觉的发动了干泪眼。他看到了她的思想。他清楚的看到了苏华内心深处的怀疑。他想用自己的话语抹去这些怀疑。可是，他的话语是苍白的。苏华的脸色变了。
苏华知道姐姐的往事，知道姐姐的心中有一个人，她知道姐姐的初恋，那个时候的这一双姐妹，无话不谈。陈玄看到了她记忆中的自己，看到了他脑海中，那个因为苏蕾语言而形成的自己——与自己有些相像，又有些陌生。
陈玄浑身在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要伸手，摘下自己的眼镜，他想看清楚一切。然而，一只手臂拉住了他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声呻吟：“救-命！”
这一只突如其来的手臂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陈玄脑海中的图像就像肥皂泡一般的破灭了。他低下头，看到了满脸黑气的谢风儿。谢风儿趴在他面前的茶桌上，苦笑着看着他，他大张着嘴巴，露出牙齿。
一股**的味道迎面而来。陈玄闻到过那种**的味道，在青山上。陈玄不清楚谢风儿怎么会在这儿，他有些厌恶那种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味道。他低下头，看到，谢风儿赤着一双脚，他的脚上满是尘土，没有那双拖鞋。
不但没有那双拖鞋，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大一号的蓝色工作服，街道上的公卫的那种。该不会是他从那里偷来的吧。“救我！”谢风儿看着他，用嘴里的臭气熏着陈玄。陈玄还没有开口，隔壁桌子上的胖姑娘喊了起来，“妈呀，盲流，乞丐？”鬼知道她尖叫着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是他叔！”谢风儿有气无力的扭过头，狠狠的登了一下胖姑娘，然后，伸手无力的招了招，“老板，来杯砖茶。”
“好嘞！”马老板看到终于有人自发的欣赏自己的砖茶，心情大好。谢风儿伸手，拉住了陈玄的头，他附在陈玄的耳朵边，陈玄几乎吐了出来。“你犯戒了，救救我，我也救你！”陈玄听清了这一句话。
是的，他真的犯戒了。《血神经》第十三条说的很明白，不得运用干泪眼的能力窥探不相干的事情。他刚才通过干泪眼看到了苏华的记忆。
“怎么救你？”陈玄的语气低落下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救人的本事，他知道自己可以看透或者预见一些事情，不知道还可以救人。而眼前的谢风儿，明显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老板，请你家的神用用好不好？”马老板端着泡好的砖茶走过来，刚好迎上了谢风儿的话语。“请神，请什么神？”他一时茫然。“药王神！”谢风儿笑了，“我知道，定县的人家，只要以前富贵的，家里都有药王神！”
马老板看了一眼谢风儿，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看出来自己家里以前富贵。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家里刚巧有药王神像，但是，他很警惕，“我家的从我爷爷一代一代传下来……”他再没说出话来，因为，他看到，那个赤着脚像个老年盲流的人在桌子上败了一套家具。一套明晃晃的针。
“我身体不好，这个，他是老中医，可是，迷信的很，所以，托药王的福了。”谢风儿说话虽然有气无力，可是很有条理。
“中医？”老板和另外的三个客人都吃惊的看着带着墨黑墨黑眼镜的陈玄。胖姑娘想到刚才陈玄一脸色狼的模样，满脸的质疑几乎将脸上的肥肉扭曲成一个超大号的问号。谢风儿不管这些，他是真的不行了。
他拉着陈玄直接进了马老板的家。一只黄狗跳起来。陈玄吓了一跳。可是，谢风儿一扭头，看了那只狗一眼。狗呀呀的叫着躲到了一边——这哪里像是狗，就好像一只刚刚出生的猪娃子。
陈玄看到了一边墙上的壁龛中，那个拄着一个挂着葫芦拐杖的神像。谢风儿的嘴巴附在了他的耳边，“用你的干泪眼，借法救命！”
陈玄明白了。
他真的明白了。《血神经》上记载的有，当干泪眼的功能完全发挥，他的感官会暂时性的超越五感，进入第六感第七感的境界。简单的说，就是那时候的他可以通灵。陈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正要回头问谢风儿一声，就觉得胳膊上一松，谢风儿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陈玄上前一步，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着神像磕头，没有许愿，他只是简单的鞠了一个躬。然后，闭上了双眼。他的眼光却透过了自己的眼皮，透过了墨镜。他看着那个不到一尺的神像。
不知不觉间，他感觉到了那个神像的大。是的，他在慢慢变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神像的身上，有许多彩色的光芒围绕，他看着神像，神像也看着他。忽然间陈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他好像化身成为一颗尘埃。
神光沐浴神像，也沐浴着他。陈玄对着神像，恭敬的鞠了第二个躬，如此第三次。接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远远对着那里的神像，口里面喊出了一个字：“借！”他的身后，马老板和其余的三个人愣愣的看着，有不解，又有好奇，没有人打断他们的古怪。
陈玄转过了身。他拾起了谢风儿掉落在地上的银针。然后，就地将谢风儿翻了个身，顺便拉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胖女孩怪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还没有见过赤身**的男子。苏华一直在看着陈玄。难道是自己弄错了，是另外一个同学。老马的眼睛瞪得很大，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中医，不过，他看出来谢风儿真的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谢风儿的肚子上，鼓着很大的一个包，肉色的包，就像肚子里面吞了一个碗，拉不出来，消化不了。可怜的人，瘦成马里？谢风儿的身体上肋骨一根一根的凸着，胸前的两点，黑乎乎的，还有几根毛乍着。
胖姑娘偷偷的从指缝里面端详那个****的男子。
陈玄已经开始动手。他用一寸的芒针一根一根的围着那个碗大的包块封闭了穴道。他的手法很熟练，一只手就像凤凰点头。他根本不看自己手里的针囊。只见他的手掌来回翻飞这，片刻功夫，包块周围多了六根银针。
陈玄手掌一动，已经抓住了小刀针。然后，贴着一边凸起的肉皮，吃的一下捅了进去。苏华咬了咬嘴唇。马老板啊呀一声。屋内，一个声音问道。“老马，咋了？”马老板喊了一声，“没事，你继续睡着！”
胖女孩的眼睛透过指缝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裤裆里热乎乎的，热乎乎从大腿一直到了鞋子。
只有一丝血线，没有扑的标出鲜血。陈玄一手扶着那个肿块，一手拿着小刀针，沿着那个包块的周围，利利索索的割了一圈。不，不应该说是一圈，他的那个手指头下面，还有半寸左右的皮连着。
然后，他放下了手里的小刀针，伸出手指在那个包块上弹了一下。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起！”陈玄的声音怪怪的，很苍老。他的手掌在那里一拍，然后，另一只手揭开了半块皮肤。
“嗖，当啷！”一个耀州瓷碗从谢风儿的肚子里跳了出来。
、“哒哒呀，妈妈呀！”那个刚才给奶粉做广告的大汉一声怪叫，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谁见过人的肚子里面有碗啊。胖姑娘啊哈哈的叫了一声，连惊慌失措都与一般人与众不同，她也倒了下去。
陈玄压根儿就没有停手。他从针囊里面拿出一枚弯针，穿线，然后开始缝合。他做的那么纯熟。他戴着墨镜，看不到眼睛，可是，他的表情很平静。非常平静。马老板的眼睛里面，先是吃惊，接着变成了惊喜，他竟然一眨不眨的看着，不知何时，有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陈玄缝合完毕，站起身来，对着马老板招了招手，好像叫着一个熟人，“把他背回去，放在你家的炕上，然后，烧上一碗姜汤喂她。”
“好，好，好！”马老板不迭的应声。他忽然想到，自己的老婆还在床上啊。陈玄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他说道：“把你的老婆背出来，她腰上的东西，我也孙变给做了，要不然，成天看着，心里不舒服。”
陈玄从毛老板的老婆的腰上，割下了足足超过一斤的肉瘤。她的皮肤是好的，可是，皮肤下面的肉瘤是青黑色的。陈玄正在割瘤的时候，胖姑娘醒了过来，一眼看到了陈玄鲜血淋淋的双手，妈呀一声再次昏倒。
苏华没有昏倒。她一直看着这个眼里陌生心中可能熟悉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冷静的看着他做完了这场不可思议的手术。
陈玄将那一块肉递给马老板，说道：“埋了吧！”然后，他说了一句，“文房四宝！”老马愣住了。苏华笑了，她说道：“老板，他要纸和笔。”老马慌慌张张的拿了出来，陈玄看着钢笔和纸张，微微发愣。
其实，现在他的一双眼睛，有两个表情。一个是他，一个不是他。
陈玄从来没有借过法，不知道借法是怎么回事情，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有半个并不是自己。
“当归，川穹……”他开始口述，苏华在记着药方。
怪东拐马上出现，这是本文最后一个大坑，从此之后，干泪眼在无坑，只剩填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