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你放心，我一定把它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夜色中，韩晓拍着胸脯承诺，他看了看马车上的韩潋，挑眉道:“你小子一路上可不要捣乱啊。”
哪知，那小子眉眼一横:“你别拖大家后腿才对。”
“你!”韩晓无奈摇头叹气，对着罗老道:“你赶紧进去吧，等凌啸回来赶紧劝他离开。”
罗老应了声好便回了凌府。韩晓带着马车上一众妖怪，“驾”的一声便离开了这个住了多年的府邸。
马车离开之后，一直漆黑平静的小巷深处，轻轻的传来一声低笑，阴狠而诡异。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极好的天气，气温虽然低，阳光却很明媚。一路十分顺畅，凌殊也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几日来完全没有给队伍添一点麻烦。
终于到了第五日，他们从山路驶入城镇。这是个颇为富饶的小城，道路宽阔，房屋整齐，集市上丰富的商品和精致的小物都使人眼花缭乱。当他们从集市里穿梭的时候，凌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难以掩饰地放着光芒。
凌啸看着他那张拼命忍耐的脸，有些好笑道：“想看看？”
凌殊望着他，满怀希望地猛点头。
“那就看看吧，不过只给你一刻钟。”
凌殊一个侧身跃下马，小小的身躯稳稳着地。一股脑儿朝着斜对面一家卖人偶的摊位跑去。
从进城开始他就在物色各种小物件，终于找到一个喜欢的。等凌啸下马给他付了钱，他才喜滋滋的拿起了那对彩绘人偶，弯弯的眉眼灿烂的笑容，两张小脸一模一样。
“这个是要送给小潋的？”凌啸问。
“嗯！”凌殊眉开眼笑，“一个给他，一个给我！”
凌啸宠溺的笑笑，将他抱上马。两人又行了一段路，按照雇主的约定给一座大宅交了药物，便完成了这趟简单的生意。
回程的路上凌殊的精神头儿明显没有那么足，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凌啸的怀里裹着大皮袄打盹儿。
城镇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又是熟悉的小路和树林。日暮就要落下，冷风从缝隙中穿梭，凌啸将怀中细小的身体裹紧，目光所及的前方，是如火一般烧红的一片，与夕阳的残辉融为一体。
硝烟的味道传入鼻腔，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火焰的热浪如奔腾的野马向他们冲来，所到之处尽数燃烧起来。
凌啸急拉缰绳，骏马嘶吼一声停了下来。
“居然是真的火！”一个手下惊叫起来，显然他也误以为那是残阳了，“大当家，前面的树林起火了！”
凌啸打量着眼前的火海，异样的不安从心底升腾起来。江南一带一向潮湿，极少有旱灾，照理说是不会发生这样大规模火灾的。
除非，是人或妖物所为。
“大当家，马上就要烧着我们了，折回去吧！”手下们开始惊慌失措，他们追随凌啸多年，也经历过许多的艰难险阻，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承受能力的。只是这火势实在太惊人，毫无预兆，毫无理由，却要将人生吞活剥，连残骸都不留下。
“往回走。”
随着凌啸一声令下，三个手下急忙调转马头奔驰。他望了望怀中睡的一脸酣然的凌殊，正要随手下一同折回，突然听到细碎的声响从左侧传来。
半秒种的踌躇，他终是将马头转向了左侧。
“大当家？！”离他最近的那个手下脸都白了，“大当家，不能再逗留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你们先走，我稍后就到！“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他一扬马鞭，飞快地向左侧驶去。
“烧烧烧，统统给我烧了，我就不信烧不光那帮肮脏下贱的余孽。”冲天的火光中，一个身着杏黄色道袍的青年扬起俊美的脸，吐出的话语却冷漠无比。
“大……大人……这样或许会伤到无辜的……”几个手下一脸为难地望着他，“火势太大我们也会失控的……”
“失控如何，失控我也要烧光这些妖孽。”青年褐色的瞳孔里似有火在燃烧，“不做得彻底一点，那些下贱的东西一旦幸免，又会无限的繁衍……！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手下们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大火中堆成山的尸体，全都是妖。
“滋滋”的声响带着浓重的焦味，熏得人几欲作呕。这种手段太过于残忍，连身为人类的他们都觉得于心不忍。一个胆子稍大点的鼓起勇气，小声问：“大人，您为何如此憎恨妖呢？”
青年的瞳孔猛地放大，袖子一挥，那个手下就这样翻倒在地，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因为它们该死！”
他的眼瞳像万年的寒潭，透着深不见底的恨意。没有人敢再与他对视，也没有人再反抗他。火越烧越旺，就要吞噬掉整个树林。而他们，只能袖手旁观。
不远处的草丛后面，凌啸双手握拳，眼角有些充血，显然他已经被完全激怒了。
那么多的同类，居然被暴尸荒野，丢弃在这深林里被焚烧......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残忍的被对待，就因为是妖，是异类么!?
力量蓄积在右手，凌啸瞄准了那个杏黄袍青年，正要全力一击。这时，一个贸然出现的红色身影突然挡在他身前。
“等等！”
清漓妖孽般的脸孔映入眼里，凌啸一惊，下意识收回了手。
“难道你要带着睡着的小殊儿和这修为颇高的道士打一架?”清漓挡在凌啸面前，淡淡的瞟了眼他怀中的凌殊。
“如果我们合力对付一个道士，有何不可?”愤怒让凌啸的胸中翻涌，他也没心思多想为何清漓会出现在这里。
“可惜我没办法对付他，不然早出手了。”
一向言笑晏晏的清漓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从不欠任何人，纬唯独欠了他一身血债。”
“那是你的事，既然你不出手，那也不要阻止我。”凌啸的怒意分毫未减，刚要出手却又被清漓按住了。
“都说狼族外冷内热，血性至极，倒真不假。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那些妖若是他杀的，我现在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清漓冷笑一声:“那些妖都是他的师傅和师妹杀的，他只是来善后而已。”
见凌啸眯着眼冷冷盯着自己，清漓又是无奈一笑:“我跟踪他许久，所以还是知道些事情的。说实话我要是能打得过他师傅，我也就出面了，问题是我打不过，总不能把我整个狐族也给卷进去吧，那可不是我的作风。”
凌啸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他一字一顿的问:“他师傅是谁?”
“浔阳你可听过?”清漓苦笑。
要说起浔阳，术士和道士可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当今国师，世上最厉害的修道之人。当年也正是他为王朝颁布了那么多灭妖的发令。可以说是妖类的死敌。
“原来是他!”凌啸咬着牙冷哼道，若不是他，自己的族人如何会落到如今流落异乡，东躲西藏的地步!
“这个凡人又是谁?”
清漓继续回道:“何非弦，浔阳第二个弟子，年幼时全家被妖灭门，小小年纪就孜然一身。他怨念太大，道法虽然不错却没有他师妹高，他师妹的来路神秘，我也不清楚，是个小女孩，叫冷玥。”
“被妖灭门?”凌啸愣了一下，眉端紧锁的盯着林中那杏黄色的道人。
清漓的表情暗了暗，一时无语。
这一头凌啸和清漓陷入了沉默，那边的火光之中，何非弦忽然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听说冷玥已经去了下游的村庄?听说那才是妖孽的汇聚之地，我倒要去看看那些妖露出原型惨死的样子。”
一个手下忙说：“听说那里最多的就是狼族余孽。”
“好的很。”
何非弦勾起唇角，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符，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之后，用嘴把纸符含住，然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就这样从火海里扬身而去，毫发无伤。
看来他是不打算带其他人去了，手下们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叹气，作鸟兽散。
“下游的村庄…狼族余孽…”凌啸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要去我住的地方。”
清漓也不由得拧了眉头，他拍了拍凌啸的肩:“你赶紧回家去疏散所有人，那个冷玥可不好对付!何非弦这边我想办法先去拖住他。”
说完，清漓毅然隐身朝何非弦的身影追了上去，凌啸则带着凌殊以最快的速度撤到了树林外和三个手下汇合。
“凌殊先交给你们，一定要保证他平安。”凌啸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将惺忪的凌殊递给手下便准备赶回家。这些手下虽然也都是凡人，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但几年的相处下来，还是绝对让人信得过的。
哪知道凌殊离开了习惯的味道，习惯的怀抱，冷风一吹，便醒了个透彻。他一睁眼，看到自己被别人抱着，凌啸上马即将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慌张，下意识叫了起来：“凌啸！凌啸！凌啸！”一边挣扎开陌生的怀抱，朝凌啸追了过去。
结果挣脱的太急，又是刚睡醒，全身还不灵活，一下狠狠倒在土地里，吃了满嘴的泥。他一边呛的咳嗽，一边哭了起来，嘴里还叫着凌啸的名字，整张脸都是鼻涕泪水和尘土，狼狈无比。
凌啸听到动静调转马头，刚好看到这幅情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小小的身影在地上蜷缩着，满身是土还哭得没有了人形，一边凄厉的叫着他的名字。
心里狠狠的一阵疼痛，就像是刀尖一点点顶进胸口，让人窒息。耳边除了他的哭喊声，眼前除了他的身影，什么火灾，什么何非弦统统都化成一片空白。
凌啸飞身下马，赶过去扶起凌殊的时候，他已经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旁边三个下属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都惊在旁边，呆若木鸡。
“凌啸……凌啸……呜呜……”
凌殊的眼睛被泪水和泥土糊的一片模糊。直到凌啸扶起他来，闻到熟悉的气味，才知道是凌啸回来了，也不管自己满身泥泞，急急地抱住了他。
“凌啸……你要去哪里……”
凌啸顺着他的后背，怕他把灰尘都吃进去，又怕他抱着自己太紧，鼻子捂在衣服里会无法呼吸，但看他这么不安，更不忍心推开他……一向自恃冷静的凌啸难得有了些无措，可是这样的慌张却是暖暖的。
事情确实紧急，凌啸等凌殊稍微平静下来，便将他抱上了自己的马，和目瞪口呆的三个下属简单告别，带着怀里的凌殊扬尘而去。
“你看到没……大当家真的是超温柔耶……对那小鬼……”一个常年活在凌啸淫威之下的下属呆呆盯着凌啸离去的背影，满眼不可置信。
“我都见怪不怪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大当家那宠爱的程度……可是比亲生的都没话说。”
凌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看到凌啸离去的背影，内心深处便是难以言喻的恐惧。他想到了那一晚的噩梦，真实的可怕。而这种被抛弃的不安感，让他感到陌生，却又熟悉。
接下来几日赶路，凌殊几乎时刻都抓着凌啸的衣角。即使凌啸骑着马，他裹着大皮袄睡在凌啸怀里，手也是一刻都不松懈。
第三日黄昏的时候，好不容易看见了熟悉的青石街道，两旁红钻绿瓦的房屋、叫卖的小贩和过往熟悉的路人。
“到家了！”终于结束了坐在马背上的生活，最高兴的莫过于凌殊了，要不是每天晚上，凌啸都有帮他揉揉屁股、擦药，小屁股早就血肉模糊了。
和熙熙攘攘的街道相比，凌府的大门却异常安静，安静的古怪，不但没有像往常一般有人守着，凌殊喊了这么大一声，也没有人来开门……难道……？
凌啸抱着凌殊从马上一跃而下，推门而入。
往常那些妖怪们最喜欢在前院晒太阳、斗嘴，总是妖来妖往一片喧闹。可凌啸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古老沧桑的梧桐树静立门前，萧瑟的飘下最后的几片冬叶，落在地上悄然无声。
“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凌啸……”连一向有些迟钝的凌殊都不安的抓着凌啸的衣襟，全身微微瑟缩着。
不发一言的凌啸抱着凌殊飞奔到大厅。（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