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厅中罗老和几个熟悉的面孔正说着话，凌啸全身居然有些不自然的颤动，尽管是非常轻微，轻微到让人难以察觉的，但他抱着的凌殊却感受到了。
罗老听到响动，转脸看到凌啸和凌殊，显然有些惊讶。他可比预计的早了三四天回来……
“罗老，府里那些妖呢？怎么都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凌啸可不会忽略这府里的异样，甚至连微姨的气息都没有……实在奇怪。
罗老满脸的皱纹慢慢堆积在一起，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微笑：“他们……”还是他旁边的兔子精嘴巴快，一蹦一跳的过来边哭边说：“罗老这几天都把大家赶走了……要赶我走……呜呜……”
其他稳重点的妖怪却都沉默不语，气氛有些沉重。
罗老叹息一声对凌啸道：“你随我来吧。”然后带凌啸到了微姨的房间，才一一解释。
微姨的房间和以往一样，独独少了她的气息，梳妆镜前她一向最喜欢的发簪也都不见了……凌啸皱着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弱一点的妖，韩晓都带着去找安身之所了，剩下的这几个都是有点能力，但不愿意离去的…………”罗老摇着头，双眼满是悲怆。“微姨她也走了…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她对这里也没了牵挂……往往都是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凌啸……你应该也能理解……”
罗老说完看着凌啸，他确是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言。即使是历经沧桑，善查人心的罗老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蹒跚的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的时候，罗老却是泪湿满襟。
冬夜，鹅毛大雪漫天飘洒。
凌殊坐在房间里的炉炭旁，不安地频频回头，看向门外檐廊上坐着的凌啸。晚饭过后，他便那样一直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后院。
以往年夜饭以后的每一天，这后院总是最热闹的，妖怪们大大小小的都喜欢在凌啸的院子前打雪仗。有活泼点的小妖还会特意用雪球打坏凌啸的窗纸，惹他出来一起玩。凌啸往往都会无奈的笑着，拉着凌殊一起坐在这后院的檐廊上看着，闹闹嚷嚷的倒也是暖人心扉。
而现在……却只有呼啸的冬风和漫漫雪色。
檐廊上的屋顶不算宽阔，雪又大，许多都落到凌啸身上。他却一动不动，萧瑟的背影仿佛要随时融进这漫天的雪影之中。这一幕，在许多年以后，凌殊依旧觉得历历在目，烙印在心底最深处，难以忘怀。
凌殊终于忍不住违抗凌啸那句：“在屋里呆着，别管我。”轻手轻脚的拖着宽大厚重的毛毡，挪到了凌啸身边。天气果然很冷，寒风一吹，就像冰刀刮过脸庞，立马就让人没了知觉。他小心的将毛毡盖在凌啸的身上，然后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旁边。难得这一次，凌啸没有再赶他回屋。
凌殊偷偷瞧着凌啸，他神色依旧冷漠，但映满雪色的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星辉，只剩下一片可怕的沉寂。
凌殊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闷闷的，难受的紧，便挨近了他一点，见他没反应，又挨近了一点，嗯，好像还可以再近一点点，而且这样凌啸也会暖和一些。想着，几次挪动位置的凌殊忍不住又一点点坐到了凌啸的怀里，抱着他冰冷的胳膊，然后就这样陪着他。
一条长长的檐廊，一场飞雪，一个银白的冬夜，一大一小两个人裹着宽厚的毛毡，静静依偎。无声无息，没有炭火，却依旧温暖。
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的。凌啸，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小小的凌殊心里一遍遍的和自己说着，虽然这时的他还太小，并不懂得承诺的含义。
第二日，罗老将剩下的行李都已经打点好，准备带着最后一批妖怪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府邸，离开这个村庄。可是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的，都不肯上马车。最后所有人都看着站在门前梧桐树下的凌啸和罗老，表情楚楚可怜。
“让你们走是为你们好，扭捏什么？”罗老毕竟老练，丝毫不被这些妖怪的模样所打动。拣着力气小点的，就往马车上塞，好不容易塞进了几个，另外几个又逃到了马车后面，离得远远的就是不肯上去。顾着马车后面的，里面的又偷偷跑出来。结果罗老忙活了大半天，最后一个人也没上去，反而都聚集到了凌啸身边。
“凌啸你……”罗老有些埋怨的看着无动于衷的凌啸，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当家……我们不想走……”
“我们宁愿留下来和你一起对抗……我们还有点能力，应该可以帮上一点忙的……”
“对啊……这个村庄就是我们的家……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躲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纷纷望着一言不发的凌啸，之前和上一拨妖怪们分离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哭得淅沥哗啦，这次更是不舍，总觉得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纷纷掩着泪眼，相互牵着手，不肯动。
“罗老。”凌啸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满脸复杂的罗老。
毕竟相处了几百年，凌啸不动声色的这一眼，罗老便已经读懂，想要反对，却又清楚他的性格，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不是我狠心，微姨的语言从未出过错。”
“但我们不能总是被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即使逃走，也还是会再次被找到。这一次，我也不想再逃避了。”凌啸扫了一眼大家，目光逐渐坚定。
“想留的就留下帮忙，想走的便走。”留下这么一句话，凌啸转身便走，看上去冷酷，但罗老却很清楚，这句话对于凌啸来说却是多大的责任。让大家走容易，但让大家留下来，万一遭遇不测……凌啸又当如何自处？
旁边的凌殊年龄小，哪里懂这些，喜笑颜开的跟着凌啸进了园子，末了，还朝满面愁容的罗老做了个鬼脸。
接下来的十几日，大家自然没有闲着。白天凌啸教凌殊和其他年龄较小的妖如何隐藏自己的气息。以防大战来临，万一他顾不上，他们也至少可以自保。罗老则带着其他的妖去周边驱散村里的小妖们。然后晚上，大家一起合力在村庄的各处布下结界，防止外人进入，又在凌府的院落里储备了很多水，防患于未然。
转眼，数十日很快便过去了，凌殊虽然不像韩潋那般努力，但天资却很不错。当其他小妖都还一知半解的时候，他却可以很好的隐蔽自己的气息了，就算是再高强的道人应该也难以察觉他的身份。其他小妖也只能借着他的保护圈，一同隐藏起自己的妖气。
微姨的预言一点也没有错。正好是二月初一，入夜，门便响起来了，然后是“扑通”的一声。声音不大，但大厅中所有集结起来的妖怪都站了起来，神色紧张。（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