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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夜 丑姑苏离

凌殊笑着摇头,整个人却禁不住摇晃了一下,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眼前一黑便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

天旋地转之后,没有想象中摔在地上的疼痛感,反倒陷入一片熟悉的气息中,虽不温暖,却让人很安心。凌殊勉强的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恍惚。

“爹……?”

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现出凌啸那张坚毅的脸孔来。他冷冷的盯着自己,眸底又是怒意又是无奈。

远处的清漓倒是唏嘘不已,这么远的距离,居然都能看出小殊儿支持不住了,真非常人所及。

密林中,一曲箫声收了尾,万籁俱静。

一个青色的身影轻轻动了动,将手中的玉箫收起。

一只孤鹰在碧蓝的天空中盘旋许久,终于收了羽翼,悄无声息的落在青衣人身后化成一个暗色的影卫,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黑亮锐利的眸子。

“青狐大人,狐族似乎来了几位高人,是否要启用备选计划?”

青衣人背手沉默了一阵,许久才转过脸来,他面上带了个青狐面具,不见喜怒和五官,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被青衣绿影衬得如玉凝脂。

“不了,我另有安排,让其他人都回去待命。”

影卫抱拳应了一声,十分恭敬的退了下去,只剩下青狐面人站在林中,看了狐族那边许久。

“短时间内损耗过多元气才会这样,凌啸你也别担心,带着小殊儿赶紧回去好好休养一下,这里就交给我和非弦了。”

清漓笑看着凌啸,又看看虚弱的凌殊:“今天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小殊儿。想不到三年而已,你居然能学到这样的地步,要不是修为不够,我看着也和非弦差不多了。”

凌殊感觉眼前清明了一些,便坚持自己一个人站了起来,不再依靠凌啸。他笑着摇摇头道:“不,我要留下来。”

“啊?”

不仅清漓,就连何非弦也有些讶异。

要说天赋,凌殊确实难得,但毕竟只有三年的修习,修为和耐力都差些。本来施了长时间隔空取物的咒术已经相当耗费元气,之后,他又化出龙卷风,将那些食心虫汇聚在一起,这需要相当的大的心力才能操控。

连何非弦也有些体力不支的感觉,更何况是凌殊的状况?他能坚持自己站立,已是非常勉强,居然还想要继续留在这?

凌殊见他们表情各异,不由微微一笑:“食心虫太过危险,肯定还会散落一些在各个地方,如果有人不小心招惹上,那实在太危险。作为医者,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自己回去休息?”

清漓不经意看向凌殊身边的凌啸,那脸色果真又难看了几分。

“小殊儿……”清漓还要劝,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几个族人出事了。”一个下属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凌殊哪里还经得别人劝,不由分说的便跟着赶去碧湖。凌啸在他身后深深的看了几眼,眼神复杂。倒是清漓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何非弦道:“我们先检查一下还有没有落单的食心虫,免得后患无穷。”

等凌殊他们到了碧湖边上,水幕屏障中却没有预料中的慌乱和喧闹。大家反倒是围在碧湖外围,安安静静的看着湖中心。

一个青衣少女正在湖中扶着一位老人,手起针落,非常利落的便将这老人几处大穴封住。老人似乎有些痛苦,女孩便轻声笑着哄着,乘老人有所放松,又是一根长针下去,似乎是为了定住老人身体里某样东西一样,将针扎了大半截下去。

老人微弱的呻吟了一声,痛晕了过去。

少女飞快的从袖口拿出小刀,顺着刚刚长针下去的手臂内侧,几刀飞快的下去,便将老人体内那只食心虫给剔了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少女手中那个小小的黑虫身上。

而赶过去的凌殊却紧紧盯着那个少女,神色怔忪。

她乌黑的长发随意用青布带束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虽算不上美人,看着却很顺眼,当然,如果忽略她右脸那块大大的红色胎记。

青衣少女极快撕了自己的衣角给老人的伤口包扎好,动作轻柔,眼神认真无比。等她处理完老人的伤口,似乎有所感应的朝凌殊的方向看去。

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青衣少女适时的露出一抹笑意,温润如水,暖冬化雪,犹如春风过境带来重重缤纷花落。

多少有些沉重的心似乎也被这笑意温暖,变得轻松惬意起来。凌殊下意识回了个笑,便听走过来的清漓对她笑道:“丑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青衫姑娘又捉了另一个形容异样的族人,点了他所有穴道,才拿出自己的银针开始不停的下手扎针。随着那个族人一声声痛呼,丑姑笑道:“昨日跟着送物资的队伍回来的。”

清漓简单和丑姑调侃了几句,便对凌殊道:“这是我们族里一个喜欢云游在外的大夫,曾经也是书影的徒弟。大概有五年没回来了吧,想不到今日居然这么巧回来了......刚好你们能一起将我们的族人治好,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不想,凌殊没搭理他,自己跳下碧湖走到那丑姑身边,看着她下针的手法发呆。

岸边的凌啸知道他是又开始痴迷新的针法,见他脸色回暖,也就松了神色,在岸边等待。

“刺激这些穴道,人的血脉就能缓下来。这个穴道因为太过危险,所以只能扎进一寸,少了没用,多了致命。”丑姑知道身边有人看自己扎针手法,不但没有顾忌,反而边扎边解释,每一句都精辟有理。

凌殊虽然医术高明,但主要是得益于书影留下的医书,加上狐族有很多珍惜的药草。所以经过三年的摸索,凌殊对药理非常精通,对治病的方法也知道很多,但唯独下针的手法没人手把手的教导实在难以精进。虽然自己摸索着也让凌啸吃了很多苦头,却还是不得要领。

凌殊在旁边仔细入神的看着,一边听“丑姑”讲解,一边将手法记下来。

清漓虽然看着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做起事来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为了避免再有食心虫来袭,他下命将狐族剩下人和物资全部运到了镜湖那边,趁着天色还早,让下属们赶紧伐木搭建简易的屋子和帐篷便以落脚。

这样一来,狐族这边山头的妖类等于是全部迁移,本应该是声势浩大的行动,但历经这重重劫难,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全都士气低落,声势反倒萧条的让人唏嘘。

发生这些事情,其他狐族区域也不得不防,清漓和何非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部署和防范,留下了凌啸帮这些狐族人进行迁移、搭建屋子。

大概半个多时辰,碧湖中被食心虫感染的人基本都受到控制。凌殊和丑姑便跟着病患一起被转移到镜湖边建好的小屋里,继续救助火灾中受伤的人。

屋里进来求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凌殊虽然筋疲力尽,却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重症病患得不到医治,只能和丑姑先救治紧急严重的病患。

一直到忙到入夜,屋子里光线昏暗,便有人点了许多蜡烛,将屋子里的病人照的朦胧又温暖。

“有几副药还是你去煎吧,万一不懂药理的人弄错了又要耽误病情了。”

凌殊正觉得胸口沉闷,眼前一片昏花,便听到耳边一阵温声。他转眼便看到旁边低头看诊的丑姑。

默默流转的橘光洒在她低垂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温柔。这匆匆一暼刚好能看到她清晰的睫羽和认真的眸光,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姿态。

“还不去?”丑姑笑抬眼眸,淡淡扫过他一眼。凌殊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席话是对自己说的。

“嗯。”凌殊走出屋子,到临时搭建的药棚煎药,把药抓好之后,又觉出些那青衣女子的深意来。

自己已经很好的掩藏疲惫之态了,竟还是被她察觉了吗?

借着熬药,凌殊也算是休息了片刻。再端着药回屋的时候,丑姑接过药便对他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重患不多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也可以的。”凌殊回的淡然,虽然脸色白得可怕。

丑姑听了,也只是勾起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光线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时不时传来病人的几句呻吟痛哼。但顷刻又回复了安宁。凌殊甚至有种时间会这样永无止境流淌下去的感觉。

一直到半夜,所有重患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一些休息够的狐族人也按照丑姑的吩咐接手了剩下的事情。

凌殊和丑姑这才踏着半夜的月光去临时搭建的休息住所。

因为他们都在镜湖边上落脚,临时住所也在镜湖边上,映着淡淡的月辉,不显简陋,倒是有些仙境之感。

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凌殊还有种做梦的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我走了,晚安。”分开的时候,凌殊回了安排给自己的木屋,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

让他没想到的是,本该回房的丑姑居然一动不动的静立原地,正望着自己。

这一回头,两人的目光刚好撞上。

凌殊很难描绘那目光里的含义,只觉得夜光中,丑姑的眸子深得发紫,却又透着淡淡青晕。

凌殊三步两并的跑过去,两手比划着:“刚刚看你针灸包扎的手法都好特别,你缝合的那个针法也是,最后是这么缝的吗?”

丑姑也不见丝毫尴尬,唇角噙着一抹高深的笑意,握住凌殊的手,捏着他的手指将自己刚刚的动作重新演示一遍。

丑姑的手和一般姑娘家的手不一样,至少比起语微的手就要大很多,在月辉下纤长又好看。那双白玉一般的手握着凌殊的手在夜空中比划,就像是跳舞一样,凌殊只觉得指尖的触感温润,凉凉的很舒服。

“记住了吗?”丑姑清润的声音将凌殊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

丑姑临走时,凌殊本来还有许多问题,但毕竟夜色深沉,时辰太晚,他便只能作罢,看着丑姑离开的背影,心里感觉有些异样。

等凌啸回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这个时候,狐族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忙完回去休息,镜湖边经过半日的喧哗,又陷入沉寂,唯有寂寂无边的月色融融。

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一盏暖灯默默的等待着他。

这是凌殊的习惯,只要凌啸回的晚,他便会在门口点一盏暖灯等他回来。

凌啸一步步走到门口,看着门口橘色的灯笼,不禁露出一抹淡笑。一向凌厉冷漠的脸也被这淡淡的光辉映的温暖又柔和。

凌啸提着灯走进小木屋,木屋结构很简单,里面一张床,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一些简单器皿就再无其他。

只有一张床……

凌啸皱眉看着凌殊睡的那张木床,沉默了半晌,就提着灯笼准备出去。

“好冷啊……”床上传来凌殊断断续续的呓语。

凌啸停了脚步,将灯笼放在不容易照到凌殊的地方,便转身回去在屋子里找其他可以御寒的东西。毕竟还是初春时分又是住在湖边,夜里寒风凌冽,温度确实低的很。

凌殊时不时的几声喊冷,屋子里却再没有别的棉被物事。凌啸站在他床边,神色沉寂,眼底却有些矛盾。

“冷……”凌殊已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凌啸本还硬着心肠打算离开,一见他这样冷,万分无奈之下只能脱了外衣,躺到凌殊的被窝里。

因为是临时搭的床,所以大小也仅仅够两个人靠紧了睡,凌啸担心凌殊冷,又怕他睡姿不好掉下床,便伸了手将他整个搂住。

因为是从后背搂着凌殊,凌啸的鼻端贴着他的脖颈,呼吸间又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身上便不自然的僵硬起来。

被窝中的凌殊却张开了眼,然后再次安然的闭上。

这三年来,两人虽然亲密,但凌啸时不时露出的疏离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凌殊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只觉得凌啸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独立的成长,所以也没当回事。但这样的情况,大家都累了一天,他可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舒服的睡在床上。

等到第二日早上,镜湖边鸟语花香。清漓一大早便去找丑姑询问族人治疗的情况。

丑姑一一回答之后,清漓连连点头,末了还夸赞她:“丑姑这次出远门,回来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呢。”

“是吗?”丑姑唇间一抹淡笑,不浓不淡正相宜。

清漓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道:“好像医术比原来高明了很多,似乎也漂亮了。”

“外出的时候又得了几本不错的医书,钻研了一段时间,又历练了一番。”丑姑淡淡笑道,虽然和原来一样温柔有礼,但清漓却总觉得有些什么和原来不太一样的地方。但他时间紧迫要忙着去查火灾和食心虫的事情,没时间深究,匆匆忙忙又走了。

等到清漓离去,屋子里才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你见到他了?”

丑姑的笑意更深,眼底那抹深藏的冷意也渐渐散去:“他长大了,活泼了许多。”

“……那便好。”那个声音又问道:“你打算呆多久?”

“你能支持多久?”

“一个月。”那个声音沉默了一阵才给出了答案。

“好,够了。”丑姑扬起唇角,又是一抹温柔的笑容,只是眼底始终淡漠。

晨光熙微,漫过窗沿。

凌啸本来打算起床,一侧脸却看到凌殊毫无防备的睡脸。

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轻悠悠的爬过心头,留下长长一串悸动。

凌啸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控制力极强的人,比如七年的疯狂修炼,比如对痛苦的忍耐,比如这三年对仇恨的隐忍……

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角已经贴上了凌殊的睫羽。他甚至来不及意识到需要克制,鬼使神差的就已经吻了上去。

痒痒的触感,不知道是唇瓣还是心间。这样的感觉让人陌生,似乎不属于自己,更不是自己所能克制的,只想索要更多……凌啸的目光寻找着,落到了凌殊的唇上。

微光给它镀上了一层湿润轻薄的橘光,就像上好的菊酿,等着你品尝一口。

几乎是无意识的行为,凌啸低下头去寻找那片柔软。

然后门口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响动。

凌啸僵住,变了脸色。

门口是一个青衫女子,刚好推开门,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两个清醒的人都是一瞬间的愣神。

这一瞬间,青衫女子的眼中有微微的诧异,却没有太多的意外,仿佛只是因为突然而感到唐突。

凌啸的眼神更是几经变幻,甚至染上了浓重的杀气。

“凌公子,有几个病人发作的厉害,你该起来了。”青衣女直直看着凌啸带满杀气的眼,眼角带笑的开口,声音大的足够让任何一个沉睡的人立即清醒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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