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肆炎的蓝衣人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沉默了许久，终是说了一句:“只能听天由命。”
羽墨的神色更是深沉，一时间三人皆不言语，过了许久，突然有个族人慌张跑了进来。
“族长，刚刚得到消息，族里之前失踪的几个族人尸体被找到了.....可是......心脏处都空了.....而且......”
“而且什么?”
那个族人咬牙切齿道:“而且被打回原形，内丹也没了。”
羽墨不禁起身厉道:“什么？！”
“据说狐族被道人袭击之后也有这样的情况，被找到的尸体都在活着的时候被打回原形失去了内丹，甚至还被扒了皮毛。”
“被扒了皮毛？”羽墨看向肆炎和青夜，青夜一直保持着担忧愤恨的脸，而肆炎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羽墨一愣，连忙拉住他：“去哪里？”
“去狐族。”肆炎狂放一笑，“去看看狐狸们的惨状。”
羽墨本无心管他，但狐族和羽族遭遇的事情肯定有所关联，他必须去一趟狐族才行，便交代了青夜所有善后之事，跟着肆炎一起赶去了狐族。
日落的余晖洒在凌殊清瘦的脸庞上，当凌啸粗糙的手指抚上他脸颊时，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才睁开了一线。
凌殊看见了凌啸，看见了凌啸身后站着的何叔叔和小梧小桐，一时间有些疑惑和怔忪。
“苏离呢？”
他还记得自己和苏离躲避在山洞里，然后遇到了群蛇的攻击......
一听见苏离这个名字，凌啸便沉了脸，目光幽蓝的泛着冷光。
他身后的何非弦也沉默不语，倒是小桐恨恨的说道:
“我们都被那个苏离骗了，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离！她是假的！”
凌殊挑眉笑了起来:“小桐你又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好了，快告诉我她人呢？”
“是真的，师父，真正的苏离听说族里遭难便赶回来了，这件事情全族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有你还不清楚。”
凌殊敛了笑容去看凌啸，又看了看同样沉默的何叔叔，不禁皱起眉:“爹，苏离她在哪？”
小梧小桐见凌殊执迷不悟，刚要替凌啸说话，却被凌啸甩去一个目光，立即都寒了背，噤了声。
“杀了。”凌啸抬了眼看他，给了干净的两个字。
凌啸瞬间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凌啸:“不可能。尸体呢？尸体在哪？”说着便要从床上翻身下去。
凌啸自然了解他的个性，早就准备好了拦住他，却没想到他身体非常虚弱，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居然一下挣脱了凌啸的手往外冲了出去。
“凌殊！”何非弦本就站在门口，稍稍侧身便堵在门口挡住了他:“那个苏离确实是假的。真正的苏离回来以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特地现了原形又找了一同回来的族人做了证明，是不会有错的。”
凌殊踉跄的停在门口，抬头看向何非弦，眼神没了以往笑嘻嘻的模样，凌厉的像是另一个人。
“我只问，尸体在哪。”
短短的一句话回荡在沉默的屋子里，凌啸的眼神动了动，向他走了一步慢慢道:“在我的剑下灰飞烟灭，没有尸首。”
凌殊望向凌啸的瞳孔倏地收紧，重复了一句:“灰飞烟灭？”
凌啸不语。
“为何杀她？”
“师父你爹也是为了......”小桐刚要说话又被凌啸一个眼神制止了。
凌殊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心脏里疼的让人想要发狂。
“告诉我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声嘶力竭的朝凌啸吼叫，也是第一次露出万分受伤的模样，却又倔强的站的笔直，不让任何人肆意靠近。
“你不相信我？”凌啸不再向他走过去，冷着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的脸，神情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凌殊低下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抵抗内心的愤怒、不甘和痛苦。他咬牙缓缓说到:“我不管她是谁，不管你们如何说，我只知道她救了我，不计生死救了我两次！”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凌啸皱眉看他:“我赶到山洞时，她正要杀你。”
凌殊低头笑了起来，声音苦楚:“爹，那是在救我！食心虫侵食了我的心脏，她是在救我！”
说完，凌殊大步离开了这间沉闷的屋子，用力向外跑去。
何非弦深知他重伤未愈，御风追了上去，只留下凌啸呆站在屋子里神色苍白。
让何非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御风而行的速度居然没能赶上凌殊。他看着苍茫的平原后茂密的树林，只剩下一道飘忽的青影，内心满是震惊和疑惑。
即使是平时，凌殊御风的速度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何况......
来不及再多想，他大概也能猜到凌殊的去向，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当凌殊找到那个山洞的时候，里面确实什么尸体也没有了，只有一股淡淡的血香。
他呆呆的站在山洞里，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眼帘中似乎还有着那个淡笑的青衣女子。
“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久前的话音似乎还回响在山洞中未曾离去，红颜笑貌却已不再。
他依稀还记得用尽最后力气守护结界让她离开，却还是自己变成了拖后腿的人。
昏睡期间，迷迷糊糊听到她自嘲着自残，闻到那摄人心魂的血香，被刺心脏那瞬间的对望，他看到的是她安抚微笑的眼神还有鲜血淋漓的胸口。
她是在救他！明明是在救他！拼尽性命的救他！为何会这般枉死？！
凌殊的瞳孔不断收缩，颜色越来越深，慢慢的从黑色边缘竟显出一丝诡异的金色来。
“凌殊？”何非弦的声音。
凌殊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等何非弦走近的时候，凌殊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失踪以后，凌啸就和疯了一样。他也是不顾性命的找你，因为太过于担心，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何非弦沉吟了许久才道，“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凌殊你该知道这不能全怪你爹，你是他唯一剩下的亲人，他做任何事定会将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低低的声音从凌殊的嘴里传了出来，却仿佛是从地底而来，全然都是无奈。
“但苏离不该死。”
顿了顿，凌殊带着些克制不住的湿音低声道:“我宁愿死的是我。”
“滴答滴答。”轻微的响声落在这山洞里，落在何非弦和凌殊的心头。
凌殊伸手一抹，才发现这许多年强忍住的泪水居然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
何非弦低低的叹了口气，却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便拍了拍凌殊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想哭便哭吧，这黑漆漆的山洞里没人能看见，我在洞口等你，等你愿意回家了就出来。”
何非弦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山洞里。
凌殊久久的低着头，待眼泪慢慢干涸，才重新提起精神看向四周。
黑色的眸子隐隐约约泛着一丝浅浅的金光。他伸出手在血香最浓重的地方沾取了一些血液，然后口中念念有词的闭上了眼。
手指尖逐渐凝聚起风息，很快，风声越来越大，将他的衣诀吹的猎猎作响。
山洞中的香气也在一瞬间犹如昙花绽放，浓郁的香味几乎要将人熏醉。
凌殊指尖的血点从四面而来的风中摄取着什么东西，逐渐变深变稠，慢慢成型为一颗凝固的血珠。
山洞外不远处。
一袭青衣的狐面人拿着淡色的玉萧，她侧脸看着身边红色胎记的女子:“他来找你了。”
红色胎记的女子还是那般淡漠疏离的神色，目光却始终定在不远处的山洞那儿，眼底有着无奈:“他找不到我的，凌啸杀了我在山洞里临时化出的分身，应该会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狐面人紧紧捏着玉萧担忧道:“那个凌啸，您明明在救他的孩子，他怎会这般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
“关心则乱。”苏离叹息一声，将狐面人脸上的狐狸面具拿下带到了自己的脸上，身形面貌慢慢变得模糊起来，犹如一湖吹皱的湖水。
“您用一条狐尾化出了分身，断了狐尾又受了这般重的伤，真的不要紧么？”
狐面之下重新清晰的面容只留下一弯清浅的笑唇，身形却高大了许多。
“伤再重点又如何？”他自嘲般的笑着，低低叹道:“是时候离开了，走吧。”
被撤下面具的人赫然是芸熙的容颜，她蹙眉看向那处山洞:“凌殊就在那山洞里找您......您真的舍得离去？”
林子里的虫鸣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周围安静异常，似乎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山洞和洞里的人最清晰，是最真实的存在。狐面人定定的看了那山洞许久，面具下的神色就像是一曲悲哑的歌，如鲠在喉，唱不出又咽不下。
“不走不行。”青衣狐面的人低哑的笑着，清澈的声音有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正当他往前迈出一步之时，却被忽如其来的一阵风所牵绊住。
那阵温暖的风在偌大的林子里，单单朝他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托到半空去。
“天哪！”芸熙吓了一跳。
青衣人却是有所感应一般迟疑的伸出手，让清风肆意的环绕，与他的衣袖发尾相互纠缠。
“凌殊，是你在召唤我吗？”
他清墨般的眸子里倒映着风的模样，芸熙的眼里却是他隐忍的模样。
清风徐徐而来，缠绕在青衣人身边流连忘返，无人回应之下也终有无奈散去的那一刻。
当风声抽离而去，带着落叶飘向远方之时，青衣人久久站在林中仰望它们的去向，目光跟着风迹回到了那个山洞，凌殊所在的山洞。
他深深的望着，狐面下是清寂也是无奈。
“走吧。”
回魂咒结束之后，风尽数消失在手指间，只留下了苏离散落的心头血凝聚成一颗珍珠般的血珠，鲜红透亮，带着淡香。
凌殊看着血红的珠子满脸失望，然后慢慢的握紧了手里的珠子，放在胸口低低道:“苏离......你当真一丝魂魄也没留下吗......?”
等到落日之时，凌殊才从洞口里踱步而出，自带一股清冽的风声。
洞口外笔直的立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的就像是早已风化千年的石像。心不在焉的凌殊却没有注意到这个身影，径直往森林里走去，即使他和那僵立的身影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石像微微震动，却也没说什么，跟在了凌殊的身后。
凌殊慢慢的在前面走着，后面的石像更像是个影子一般，牢牢的跟着却不发一言。
和来时的路不一样，回去的路似乎变得特别漫长，凌殊停停走走，却始终还没走出这片林子，眼看天就要暗了下去，他干脆停在了一棵巨大的古木下抬头仰望天空。
身后的石像便默默的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树荫下黑暗中隐隐现出一双幽蓝的眸子，沉郁而隐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森林里终于彻底暗了下来。周围一片漆黑，也非常安静，就连一阵风过的声音都显得如此尖锐。
远远的隐约传来人声，窸窸窣窣的又不真切。
凌殊一直发着呆，站在树下处于神游的状态，眼看那人声越来越近，凌殊身后的石像忍不住动了动。
“那狐狸也是蠢的很，看见自己的崽子被我们捉住就不逃了，还硬要和我们拼命。”
“哈哈哈，那可不是，当我们这群术士都是吃白饭的吗?十多个术士一起对付几只狐狸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就是扒皮掏心有点恶心，哎血都溅了我一身，比杀只鸡那是麻烦多了。”
远处渐近的声音逐渐入耳。
“不过，肉倒是很好吃。”
“是啊，哈哈，尤其是那只小崽子，还真是......”话语之中还带着口水啧啧的声响。
黑暗之中，石像睁开了幽蓝的眸子，手指间发出轻微的骨头响。它充满杀意的看向重重树影后嬉笑怒骂的几个凡人，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想要冲过去杀之而后快。
但，它却生生按捺住了杀意，看向不远处的凌殊。
凌殊也正抬起头，神色阴晴不定。很明显他也回过了神，听到了那群人的高谈阔论，现在，他们正讨论着下一次要如何烤制更好吃的狐狸肉。
“咦，那里是站着个人么?妈呀，吓了老子一大跳!”走在首位的人猛的看到阴影里站着的凌殊，不由得大抽了口气，往后一跳，还踩到了后面的人，引得一阵痛呼。
“喂!前面是人是妖?”几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警惕了起来。
许久，昏暗之中才走出来一个清逸的身影。漏射的几束月光在他身上轻轻的拢了一层晕光，将他低垂的眉眼打磨的如梦似幻。周身犹如仙气缭绕。
那人轻轻抬手，便用术法化了一朵焰火在指尖，照亮了自己的容颜，他敛着眉，低低的问了句:“狐狸肉好吃吗?”
他的声音清澈低沉，在这月辉之中犹如仙乐飘来，在耳边萦绕不绝。
几个凡人哪里见过这等仙家般的人物，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心中尽是荡漾不已。
这样谪仙般的人物身上毫无妖气可言，又会术法，绝不可能是妖，很可能是营里的同道之人。几个凡人交换了眼色，纷纷暗道不好，难道是营里来的新人，又或者是那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之一?
“请问阁下是......?”
为首的凡人是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他礼貌的抱拳相问，几乎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我只问你狐狸肉好吃吗?”指尖燃火之人抬起脸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杏眼中倒映着天空无数星辰和火光，分外摄人心魂，却又犀利的似乎能将人刺透。
几个凡人被他身上传来的气势所压迫，顿时心里一慌，就连为首的胖子都变了脸色:“我们也知道青狐大人有命不得擅自猎狐买卖，但是......那几只狐狸实在可恶，是它们先攻击我们的，我们没办法，真的只能下手除了它们。”
眼看几个人和筛子一样发着抖，凌殊慢慢冷笑了一声:“你们既然记得青狐大人的命令，还敢做这样的事情。当真是不想活了?”
“不敢，不敢，我们下次、我们下次一定不会再做、做这样的事情，这位兄台请一定不要告发我们，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在所不辞。”为首的胖子再次深深作揖。
等了半晌，才听得月光下的人低头道了句:“我也懒得管，你们走罢。”话音刚落，那个人便凭空消失在树林，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几个人见此人术法如此精妙，消失的无声无息，又是一阵惊叹，面面相觑的一番，才安下心来回大本营，却没注意身后一直跟着个飘忽不定的人影。（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