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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初见

这年早秋,师父带方忆去采药,他们为了寻找野生黄芪,入山一重又一重,连师父都不太确定现在到底是到了哪里。他们在黄昏找到一家山洼人家。才知道已接近四川。这户人家姓丁,房子破旧不堪,东一处西一处,用木头支住,屋顶漏雨处,苫着稻草,但看得出,这家女主人很爱干净,院子内外,包括牛棚都收拾得清洁整齐。

元一法师见这家人都满脸忧色,就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男主人带他们去房里,床上躺着一个小姑娘,满脸通红,面薄如纸。师父一摸,发着高烧。他忙诊脉,是急性肺炎,孩子已经昏迷不醒。师父忙从背瘘里取出几味药,交给妈妈快去煎药。他又拿出针灸包,给小姑娘扎了几针,小姑娘慢慢醒了过来。

妈妈喜极而泣,给师父跪下磕头,师父忙扶她起来,说出家人吃百家饭,救人一命是应该的。

听妈妈说,谣谣(小姑娘叫丁语谣)周末从学校回家就头疼,还咳嗽,地里忙,还要磨豆腐,就找了感冒药让她吃了休息。谁知越吃越严重,昨天请村里的医生来看,说让去县城,爸爸丁家桢骑自行车带娃去县城,谁知前夜一场暴雨,山体滑坡,路断了,根本没法过去。白白让娃在风中折腾了几个小时,一回家就昏迷了。家里人正着急,幸好师父来投宿。

这几天,师父一直密切观察丁语谣的病情,没空管方忆,方忆就帮着这家人劈材挑水,下地干活,无事的时候,就独自在附近玩。

他在这里玩得很开心,丁家像个动物园,牛棚里有一头大黄牛,很能吃草,谣谣家有一个大铡刀,专门给牛铡草,谣谣妈从山上割回长草,再把草放在铡刀下,铡成一寸左右的小节喂牛,这事得两人配合,一人往铡刀口送草,一人一刀铡下,方忆很爱干这活,每次抢着掌铡刀。除了这头牛,丁家还有一条狗,一只鸭子,一头老母猪和十只小猪仔。在方忆的印象里,猪应该都是肥头大耳,样子难看,行动迟缓,一步三摇的样子,他没想到小猪仔这么可爱,它们长得非常漂亮,通体白里透红,眼睛黑又亮,圆滚滚地瞪着人,小家伙们十分机灵,跑得很快,满院子你追我赶,看见人也不怕,还想伺机溜出栅栏门外,那条灰色土狗,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它们每每左冲右窜,都被它拦回来。这份工作,每天把这条忠实的狗累得半死。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有意思,狗先躺下来,那只鸭子从外面觅食回来,往狗肚子前一躺,狗就抱着鸭子一起睡,看得方忆乐不可支。

方忆很想抓住一只小猪抱抱,可是猪仔跑得很快,他追得满头大汗,却总是一个也抓不住。这天下午,他又在院子里追小猪,丁家桢从旁边过,他让方忆追,他在对面帮忙堵截,方忆终于抓到一只,他高兴地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丁爸笑笑进屋去了。可能抱得太紧,小猪仔不舒服,小腿使劲乱蹬,方忆就是不放它,小猪仔急了,张嘴就咬方忆的手,吓得他忙放开它,它嗖地一下就回到老母猪身边,老母猪拖着大肚子,艰难地站起来,将小猪藏在身后,它气呼呼地看着方忆,用眼神警告他,离我儿子远点,小心老娘收拾你。

方忆握着小拳头,气恨恨地看着老母猪,忽听身后传来“咯咯咯”的清脆笑声,他回头,一个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大笑,方忆瞪着她。

她好容易忍住笑,问:“你是师父的徒弟吗?”

方忆点点头。

“胖胖不喜欢陌生人接近她的宝宝,我来帮你。”

她走过去,跟那头老母猪说,胖胖,他是师父的徒弟,不是坏人。小猪们见她来,有几个就围上来,她抱住一个,递给方忆,说你轻轻抱住就可以,别把它弄疼了,它就不会乱动。方忆按她说的做,小猪果然安静了许多,他摸摸它光滑的皮毛,它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急着和同伴们玩,跳下去跑了。

方忆说:“你就是谣谣吧,师父说你病了,你好了吗?”

“今天好多了,出来透透气。对了,你想看小猪仔们更小时候的样子吗?”

“你有照片吗?”方忆问。

“不是,我把它们画下来了。”

她进屋拿了一个本子出来,方忆翻开看,全是她用铅笔或者钢笔画的写意画,小猪们挤在妈妈的肚子上吃奶,还有它们围着妈妈睡觉的样子,一群小脑袋围着食盆吃饭的样子,十分可爱,方忆看得很高兴,他往后翻,看到一个长着狗脑袋的男孩子正挥拳打人,方忆大笑,说他为什么长着狗脑袋。

丁语谣气恨恨地说:“他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老欺负我,让我把作业给他抄,不给就威胁要打我,还经常把我的本子弄破,有时我走在路上,他就忽然猛拽我的辫子,可讨厌啦。”

方忆看着丁语谣,说:“要不你带我去,我打他一顿,让他以后不要欺负你。”

丁语谣笑咪咪地看着方忆,说:“可是你打不过他的,他比你高一头。”

“我不怕,我天天跟师父练拳,肯定能打过他。”

“那也不行,师父不会让你去的。”

方忆想了想,又说:“那我给你教拳吧,这样他再欺负你,你就揍他。”

丁语谣看着他,虽然他的提议未必可行,可是他想保护她的心情还是让她很感激。

师父和方忆在丁家住了0多天,直到丁语谣痊愈,他们才离开。在此期间,附近的山民听说丁家来了个医生,都跑来找师父看病。

师父每天尽量抽时间给方忆上一会儿课,谣谣好一点的时候,也让她一起上。丁语谣十分聪慧,悟性过人。师父只教文言文,从不教白话文,十多天的课程下来,丁语谣的文言文水平就大有进益。方忆呢,这孩子不管是白话文也好,文言文也好,只要和文字相关,他都相当迟钝。每次师父教他一段文字,都要一字一句地讲清楚,师父命他背诵的文章,他不敢不背,可是前背后忘,一篇文章要记牢,非有个十天半月不可。诗词他倒是挺喜欢,但师父觉得诗词大多涉及情事,不肯教他,只挑几首大雅之言教他,伤春悲秋地都不太教,修行人不宜多愁善感。好在,方忆对学习绝无野心,能少学一点于他总是开心的事,从不会自己私下找书来读。

丁语谣已经1岁,刚上初一,她比方忆大岁,但是长得瘦小,比方忆还矮一点,师父让方忆叫她姐姐,方忆说她还没自己高,不肯叫,只叫她谣谣。师父顾不上他们的时候,他俩就在山上采野果,方忆喜欢爬树,他在树上摘柿子,谣谣在树下接着,还有野山栗,苹果,秋天的山林,到处是黄的、红的、半黄半绿的树叶,非常漂亮,他俩常常吃着、玩着,直到天黑才回家吃饭。木耳长好了,他们就帮谣谣妈妈摘木耳。

方忆觉得在谣谣家过得真开心,天天都有好玩的事。

这日午后,秋风忽起,风过处,落叶满山飘落。师父一时兴起,教他俩《秋声赋》。师父念了一遍,丁语谣坐在窗前,痴痴地看着窗外,脸色苍白,师父问谣谣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丁语谣说师父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文字,音节多美妙,文字多幽美,世间真有这么好的文字么?

师父问方忆你觉得呢?

方忆搔搔头,说师父念的我听不懂。

师父拿根小树枝敲敲方忆的头,笑说:“你这榆木脑袋,要是有谣谣一半灵光,我就好教多了。”

方忆笑笑不语,冲丁语谣吐吐舌头。他是非得师父一字一句讲清楚,才能明白一篇文章说的是什么,但是文章的美以及由此带来的感发力量,即使讲过了,他也常不得要领。

师父命方忆将这篇文章抄了两遍,方忆文章虽不通,但字写得很好,天然有魏碑的体格。两人各拿一篇,分头去背。

不到一个小时,丁语谣已能背得有声有色,有情有调。

师父去找方忆,见方忆坐在柴堆前,拧着眉毛,嘴里念着“童子莫对,垂头而睡”。忽然困上心来,靠着柴堆睡着了。

晚上在灯下,师父照例在床上打坐,方忆也坐在师父身旁,他不敢打扰师父,但是今天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无法安坐。好些天不曾摸棋,他好想下棋,坐在床上扭来扭去。

“你再这样就出去。”师父说。

“师父,我想下棋。”方忆说。

“想也没用,这里又没有棋。实在想的话,你就在脑子里下吧。”师父说。

方忆就试着在脑海里黑一子白一子地走棋,可走了不到100手,就乱了,之前棋子的方位都混乱了。他就重来。之后,在不能下棋的时候,他就养成了在脑子里自己和自己下的习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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