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星期天上午，丁语谣带壮壮去棋院参加试听课，丁语谣按乔羽说的地址，找到了“忆道场”，看到“忆”字，她的心跳了一下，乔羽说他在“忆道场”上班，她一直以为是“弈道场”，原来是这个字。试听课9点开始，乔羽把壮壮送进试听教室，就去上课了，他和丁语谣约好中午一起吃午饭。
丁语谣在大厅等着，她随意看看，墙上有各位老师的介绍，看到乔羽的照片时，她不由微微一笑。她看见大厅旁的一个办公室开着门，一个年轻的男子在给一个小男孩复盘。那人正对着她，丁语谣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眉目依稀有些眼熟，鼻梁笔直笔直的，眉毛几乎淡到没有，他是方忆？丁语谣觉得心怦怦狂跳，她脸红耳热，十分激动，她喝口水，正想上前仔细辨认，忽然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牛仔小短裙，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他侧头看她，微笑说：“你先去公园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女孩说：“那你快点，我走了。”她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棋院就在公园门口，一出后门就是公园，过了一阵儿，方忆忙完，从后门走了出去，丁语谣远远地跟着他。
他走到花园旁边，东张西望，就见那个女孩从花园里跑出来，甩着两只泥手，笑嘻嘻地跑到方忆跟前，她说花园有好多蜗牛，昨晚一下雨，今天全跑出来了，又肥又大，还有好多蚯蚓，都跑到路上来，她把它们都送回花坛里，要不然就被人踩死了。
“我不信你敢用手拿蚯蚓。”
“哼，小看人，我真是用手抓的，不信，我抓给你看。”
她四下看了看，不远处就有一条，她用手指将蚯蚓提起来，蚯蚓在她手里拼命挣扎，扭来拧去，方忆让她赶紧扔了，好恶心。她见方忆怕蚯蚓，跑过来往他脸上蹭，吓得方忆东躲西藏，她乐得咯咯笑个不停，越发追得起劲，方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她负痛，放松手指，蚯蚓掉了下去。
方忆说看你还嚣张。她趁他不备，突然用另一只泥手抹到方忆脸上。
方忆放开她，笑说别闹了，看看你，哪像个女孩子，手上脸上都是泥。她嘿嘿一笑，凑上脸去，方忆拿纸巾替她擦掉泥点，然后从矿泉水瓶里倒些水，让她洗洗手。她甩甩手，勾住方忆的脖子，用纸巾擦掉他脸上的泥。
“哥哥，我想坐过山车。”她笑说。
“走吧。”方忆拉着她的手，两人朝游乐场走去。
此刻，丁语谣五内俱焚，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方忆，而方忆，身边又有如此聪明可爱的女朋友。
丁语谣回到棋院，她还想再确认一下，问前台的女孩，刚才在办公室给小男孩复盘的老师叫什么名字？是教几段学生的。
“噢，他叫方忆，不是老师，是我们老板的表弟，经常在这儿帮忙指导学生。”
“这里叫忆道场，是不是他也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的，这个道场有两个老板，一个叫胡不安，一个叫王美琪。至于为什么叫忆道场，我也不知道。”
一切再无可疑，也就是说，她多年的隐约期盼，瞬间粉碎，她从教室抱出壮壮，出门打车回家了。
家里没人，爸爸出去溜粗粗，嫂子上班去了，她没法把自己关起来伤心，先给壮壮冲了奶粉，然后放上他喜欢的光头强，壮壮边喝奶边看电视，乐得呵呵大笑。丁语谣则在旁边默默流泪。
直到爸爸回来，她把壮壮交给爸爸，这才关上房门尽情痛哭。中午，爸爸叫她出来吃饭，她也没开门。
丁语谣坐在床头抱膝痛哭，她的脑海里尽是小时候和方忆一起游玩的情景，她多么渴望时光能退回当年，再不向前。岁月给了她这么多磨难，到头来，就是为了让她再彻骨地伤心一回吗？
丁家桢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很不放心。下午4点，林亚丽下班回家。
她问壮壮今天学围棋学得怎么样？壮壮说我忘了。
林亚丽笑说你可真行，这脑子除了光头强，什么都记不住，姑姑呢？
壮壮指指房间，丁家桢说你去看看吧，我回来时，她眼睛红红的，这一天都躲在房里，午饭也没吃。
林亚丽洗洗手，倒了杯茶，敲门，丁语谣开门让她进来。
林亚丽进来后把门关上，看丁语谣哭得两眼红肿，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丁语谣扑进嫂子怀里，又难过地痛哭起来。林亚丽向来只看见小姑子温和坚强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伤心痛苦，无法自持，想来她上中学时就没了妈，大概有事也只好自己忍着，今天一定是遇到再也忍不了的事，才难过成这样子。林亚丽抱着她，像妈妈一样安慰她，丁语谣哭得喘不过气，林亚丽也跟着伤心。
她哭够了，才抽抽搭搭地说：“今天我见到方忆了，就是那个小和尚，在棋院，我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十分亲密。”
林亚丽问：“他不是个出家人吗？怎么会在棋院里，不会弄错了吧？”
“不会错，我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虽然他长大了，但是大型未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也看了我一眼，但一点反应都没有，或许他真的早就把我忘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和他相认，还是继续和乔羽在一起。”
“大概两个都不可能。”丁语谣语气无比忧伤，林亚丽也是愁云密布，眼看着幸福就要来了，平地又是一声雷，这日子怎么过？
五十
早上，林亚丽做好早餐，叫丁语谣起来吃饭，不见动静，进房一看，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人不见了。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她出去散散心，让家人不要担心。
那天，丁语谣背着背包，装了几块面包和水，一大早悄悄出门，按照小时的记忆和百度搜索的结果，先坐车到山脚下，然后步行上山，路上碰见一个大男孩，像个高中生，背着书包从她后面走来。男孩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面，她快他就快，她休息，他也休息。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丁语谣说：“我想去观音庙。不知是不是这条路？”
“对的，不过，还很远，姐姐一个人走比较危险，这深山里有野兽，万一有坏人更不好，姐姐不如回去，多找几个同伴一起来吧。”
“谢谢小弟弟，没事的，我从小在山里长大，不怕山。对了，你是来玩还是住在这里。”
“我家就住在前面不远处。要不，我陪姐姐一起去吧。”
“不用了，谢谢你，我没事。”
“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丁语谣苦笑了一下，心想姐姐一肚子的伤心事，都不知从哪儿说起。她微笑说：“小弟弟，你是担心我想不开来寻短见吧，不是的，观音庙的元一法师曾经救过我一命，我是来拜访他的。”
“元一法师也来过我们家，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烧，那时村里还没有医疗站，我爸爸把元一法师请来给我看病，他给我们村人都看过病。要不，我陪姐姐去吧，我也想见见元一师父。”
“可是你不回家，爸爸妈妈不着急吗？”
男孩子拿出手机，说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就可以了，现在山里也有信号。
走到午后，他们终于到了庙里。师父午睡刚醒，正在皂角树下喝茶。
丁语谣轻轻叫一声：“师父。”
元一法师细看她，惊喜地说：“你是谣谣吗？”
丁语谣霎时泪流满面，说师父还记得谣谣，我真是太高兴了。
元一法师慈爱地看着她，说傻孩子我当然记得你，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你一定学有所成吧。
丁语谣说师父过奖了，我一直记得师父的救命之恩，长大后就学医，现在也是一名中医了，我有一大串的问题想根师父讨教呢。
师父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说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很渴了吧。
丁语谣喝口水，下意识地四处望望。
“你在找方忆吗？他在8年前就下山回家了，不过，每年冬天，他都会回来。这孩子好像还是不很习惯城里的生活，每次回来就不想走。半个月前刚回去，是他表哥和倩倩来接他的。”
“倩倩是谁？”丁语谣想，这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是方忆爸爸朋友的女儿，聪明伶俐，我看不下于你。”
“我哪比得上人家！”
停了一下，师父又问：“谣谣结婚了吗？”
丁语谣摇摇头。
“你心里还有方忆吗？”
丁语谣虽然脸羞得通红，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师父叹口气说：“那时你们还小，我担心你俩不懂事，犯错误，所以给你爸说，让他先不要带你来，等你们长大了，如果你还愿意，我就做主让方忆娶你。谁知你们再不来了，我也就没跟方忆提这事。”
丁语谣惊讶地说：“爸爸说，师父不让我们再来庙里，不让我影响方忆修行。”
师父想了想，说：“傻丫头，这你还不明白，你爸爸看不上我们方忆啊。”
丁语谣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她闭上眼，等胸口猛烈地疼痛过后，她喘口气，哭着说：“师父，我该怎么办才好？我活不下去了。为什么我的亲人都骗我，我受的苦还不够么？”
师父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说：“孩子，不要放弃希望，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现在就很好，聪明善良，博学，还能给人治病，多好的姑娘。怎么能因为私情，把生命都否定了。”
她擦擦泪，说不好意思，本来是来看望您老人家的，反倒给您添堵。
师父笑说：“好孩子，你不知道，其实师父一直很疼你，这些年很牵挂你，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有时，还经常回想起那时给你和方忆上课的情景，你悟性好，理解力强，给你教一遍就会，给方忆呢，教10遍都教不会。”
“他啊，就是贪玩，师父让他背书，他不是找机会溜出去玩，就是打瞌睡。”
他们想起方忆小时候的淘气，都笑了。
元一法师说：“谣谣，现在你们都大了，你呢，师父很放心，只是方忆啊，别看他又高又壮，还是个大孩子，很多事他应付不来，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丁语谣伤感地说：“他哪里需要我照顾？昨天，我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很亲密，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倩倩吧。”
师父笑说：想不到方忆这傻小子这么有福气，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争着要。”
丁语谣害羞地说：“人家这么伤心，师父还说笑。”
师父笑说，不说这些你你我我的事了，来，让我考考你，看你是不是学到了真本事？
那天，他们交流了很多医药方面的知识，越谈越投机。晚上，丁语谣就在庙里的客房住了一晚。
第二天，丁语谣下山的时候，师父说以后有空常来玩玩，和你聊天真是让人开心。
丁语谣说师父放心，我会经常来看望师父的。（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