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丁语谣说：“明天医院让我去广州开一个学术会议，大概10天左右。”
“这么久，我想你怎么办？”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要不我陪你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还有同事一起去，你就乖乖等我回来，10天很快就过去了，听话啊。”
方忆很不情愿地看着她，她拍拍他的手，笑一笑。
三四天后，方忆在家等得心急，他出来散散步，顺脚就走到丁语谣工作的医院，大概最近来的太勤，腿脚都有记忆了。已经来了，他上楼去她的科室，干脆再看看她上班的地方。刚上楼，就见楼道里挂着一个醒目的横幅，“为我院医生丁语谣的父亲爱心募捐”。横幅前有几位年轻的护士在接受捐款，前面放着一个募捐箱。方忆找到小贾护士，问她怎么回事，小贾睁大眼睛问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呀？”
小贾告诉方忆，丁语谣的爸爸前几天心脏病发，需要做手术，住在西京医院，大概需要十多万医药费，丁医生没有钱，正在四处凑手术费，科室主任知道后，就在医院组织了这次募捐活动。
方忆一听，气血上冲，这丫头，这么大事不跟我说，还骗我说去广州出差，他转身就走。在医院门口上了辆出租车，赶到西京医院，找到了谣谣爸爸。方忆早年见过他，眉目依稀都记得。他叫了声丁叔叔。
丁家桢定睛看了他一会儿，笑说你是方忆，你怎么来了？谣谣不是不让告诉你吗？
方忆说：“早就想去见叔叔，谣谣总是忙，今天才来看叔叔，您还好吧？”
“都住在这儿了，还能好到哪儿去，我啊，就是心疼谣谣，这孩子命可真苦，她妈离得早，我又啥事都帮不上忙，还给她添乱，我们家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这两天，她又急又累，瘦得不像个人，我都说这病咱不治了，生死由命，她坚决不肯，硬是让她姑父天天看着我，不让我出院，说钱的事她想办法，她在这儿又没几个朋友，到哪里想办法？”
方忆一听，心里又酸又痛，一腔怒气顿时化为绕指柔，他本就知道谣谣家经济状况很糟糕，可是这些日子只顾享受爱情的甜蜜，哪里关心过她一句，问过她一句家里的事？怪不得她什么都不跟他说。
他对丁家桢说：“叔叔放心，我这就去交医药费，您安心治病，千万别乱想。”说完，他起身走了。
晚上，丁语谣没精打彩的回家，她刚去了医院，医院的同事们捐了大约5万多，存入一张卡里交给她。她满心感激，走的时候，吴主任又给她包里塞了一沓钱，人在难中，容易落泪，她一路流着泪，本想去看爸爸，可是实在太累了，这一天的奔波，又没正经吃几口东西，这会儿累得蹲在地上就能睡着，她想先回家吃包泡面，睡一觉，明天再去医院。
这些钱还不够，但手术可以进行了，后续费用再想办法吧，她迷迷糊糊地边走边想。忽然眼前好像有个人挡住她，她抬头，是方忆，她哆嗦了一下。
“我有那么可怕吗？”方忆冷冷地看着她。
丁语谣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最近家里有事，我怕你跟着着急，就没告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你们医院了，为什么你有事都不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真的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丁语谣见他一脸怒意，她知道这家伙难说话，讲道理没用，就转移话题，说你别生气了，人家又累又饿，咱们去吃饭吧。
方忆刚看见她一路飘飘摇摇地走过来，瘦得跟个魂似的，就很心疼，虽然余怒未消。还是牵着她的手，打开车门，从座位上拿出一个保温饭盒，还有一个塑料袋。他们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饭盒里是稀饭，袋子里装着汉堡、鸡排，他在肯德基买的，他知道她喜欢吃汉堡，但平时只是买给壮壮吃，自己难得好好吃一回。
丁语谣抿嘴笑笑，美美地吃起来。偶然偷眼看他，还在生气，可是眼角眉稍有了笑意。
吃完饭，她笑嘻嘻地看着他，说谢谢啦，还是我的方忆最贴心。
“严肃点，现在说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说了吗，怕你知道了着急。你又没钱，难道跟你父母要吗？”
“可我至少可以帮帮忙，比如在医院照顾叔叔。”
“那怎么行，医院那么吵杂，人又多，你怎么受得了？”
“要是我爸爸妈妈住院，我是不是也嫌人多吵杂不去医院？”
“那不一样，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
“丁叔叔对你有养育之恩，那就等于对我有养育之恩。”
一听这话，丁语谣顿时涕泪交零，她想我果然没有看错他。
谣谣一哭，方忆立马心软了，他抱抱她，说算了不跟你生气了，不过，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说，今天我去过医院了，见过丁叔叔，医药费也付了。你把同事们捐的钱还给人家吧，我有钱。
丁语谣疑惑地看着他，问他你哪来的钱，是不是跟你爸妈要的？你也太胡闹了。
方忆开玩笑说能给儿媳妇花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丁语谣坚决不同意，她从包里拿出银行卡，让方忆先还给爸妈，剩下的她以后一定设法还上。
方忆说逗你呢，钱是我的，我自己挣的。
“又胡说，你又不上班，哪来的钱？”
“我参加围棋比赛挣的资金，我又不太用钱。”
“真的？”丁语谣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胡不安。”
丁语谣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问他，那我给你钱你还要？
方忆笑笑，不说话。
丁语谣转过身去，说你真讨厌。她站起来要回家。
方忆见她真生气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错了，我喜欢你给我钱的感觉，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实情，我现在才知道，那些钱对你来说有多不容易。
他将她拉进怀里，说我的好谣谣，我不再是那个整天跟在你后面的小男生了，我是大男人了，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光是保护我可不行，你还要在我痛苦的时候安慰我，失望的时候激励我，停步不前的时候鞭策我，迷茫的时候指引我……”
“打住打住，不要再排比下去了，这哪里是对老公的要求，分明是找导师，我可担不起。”
“那你当不当，不当我可找别人啦。”
“你敢！”
“我当然……不敢。”她依在他怀里，说：“遇见你多么不容易，这样握着你的手，仍有‘此身虽在堪惊’的惶恐，想想，有那么多可能，我们会错过彼此。多年来，我经常在梦中无望地找你，我望遍四野，却哪里都没有你，那种绝望，每次梦中惊醒，心都像被掏走了一样，胸腔都是空的，好半天才能还魂。有时，我站在街头，街上有那么多人，可是为什么都不是你，心忽然就灰了。没有你，人生再好，心都是空的。”
方忆温柔地抱着她，亲亲她的额头，千言万语，此刻都在充满爱意的眼睛里。天渐渐黑透，花园里米黄色的灯柱散发着柔和的光。他握着她的手，两人默默对望，体味着彼此心意的流通。
一阵早秋的风吹过，几片落叶飘摇而下，她问方忆还记得师父教的《秋声赋》吗？方忆笑说：“就记得最后一句，童子莫对，垂头而睡。”
丁语谣笑了，说你是不是就喜欢每篇文章的最后一句。
“对呀，这表示这篇文章终于完了，苦难要结束了，当然让人高兴。”（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