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悲怆
王嘉成看了一下手中的布包，用手一捏硬硬的，让原本以为是什么赃物的他感到好奇。打开一看，是个笔记本，再一翻开，粗略的一扫，是个日记本，如果不是有时间，还以为是个手抄本。
对窥看别人的日记，王嘉成没这个习惯，重新包好后，回到铺位把本子塞进了背包里。
“到站了！到站了！都起来了啊！”
朦朦胧胧中，听到乘务员一路边走边叫喊着，王嘉成侧爬了起来，揉着脑袋微微发痛的两侧，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事物依旧晦暗不明。
灯光亮了，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着已是早晨六点半了。车厢里的人陆续的起来了，叫人起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刚才还是宁静一刻，此时已是沸沸扬扬的喧闹场景。
将背包放在下铺，走到过道车窗旁坐下，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看着车厢里的人收拾物品。
倏地，他发现睡在中铺的一个中年女人，晃着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慢悠悠的套着长裤，完全无视周围的人。
“看个锤子看！没见过你妈穿裤子啊！”
中年女人突然一声断喝，令周围正在观看或偷窥的男人一下就尴尬起来，全都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王嘉成连忙转过身，点上一支烟，把车窗拉开，掩饰其尴尬窘态。
清晨，深秋的风说不上是寒风刺骨，却已是冰凉入体。凉风灌进车厢，令王嘉成不禁打了寒颤，遍体生凉。于是，站起来朝车厢口走去。
“咦，是你啊！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哟，是姜大姐啊！”王嘉成很意外，笑着说，“既然碰到了，我就跟着你走。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反正都要请你吃饭。”
“鬼扯！我这是在上班，不是在玩姑姑宴！”姜大姐两眼一瞪地说道，“算了，不吃了，今天可能来不及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别啊！你要是不吃，那我成了什么人！要是让知道我的人晓得了，那我在人前还咋个做人嘛！”
姜大姐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忍不住笑了，拍着他的肩头，“行！不错！是个爷们！这样，我给你留个住的地址和单位电话，等你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跟我联系。对了，待会下车的时候，我跟拉邮车的说一声，你跟着一起走。”
天光大亮的时候，火车到站了。整个站台顿时变成了大杂烩，不但吵闹喧哗，还人头鼎沸，四下乱挤乱拱，慌乱一片。
此时，王嘉成已出了车站，来到北站广场，四下打量着周围。北站，蓉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却又是最混乱的地方。不过，他没有一点心思去欣赏北站的清晨，而是寻找着公用电话。
“忠昇，是我，嘉成！”
“嘉成！你回来了！”
“嗯，刚到北站。你跟我说一下，我爸住哪个医院？”说道医院，王嘉成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嘉成，你等我来接你，一起去医院吧。”
“不用这么来来回回的跑，太麻烦了，还耽搁时间。还是我一个人先到医院去。如果我爸的病不算太严重，再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伯父住在蜀医院住院部内科1床。”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王嘉成的脸一下就阴沉起来，心中那种不安的情绪再次泛起。叶忠昇并没有直接告诉父亲的病情，而是很委婉的说，跟他的性格不大相符。
提着随便买的好的营养品，叫了一辆出租，直奔医院而去。在车上，摸了摸腰包，只剩下一千多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心中叹了口气，盘算着还是到了那一步到时再说了。
车一停下，付款之后，王嘉成拧着行囊和物品下了车，快步朝着住院部跑。面上的焦急和祈盼，全都变现了出来，眼圈也渐渐的红了。
问过路过的护士之后，直奔病房而去。
病房门口，一路奔跑而来的王嘉成，气喘吁吁的站着，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病房里面的情况。还没等他看清楚，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一阵叫喊和哭喊的声音。
吓得王嘉成两手一松，用力一推门，直接就闯了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让他一下又傻了眼，一脸尴尬的呆呆的傻站着。
原来，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头叫嚷着，不停地说着什么不想活了，活着就是给子女添麻烦，家里的钱也花光了，拖累整个家，让谁都过不好。
“你找哪个？是哪一床的家属啊？”一个中年人看到王嘉成站着不动，上前问道。
“我是1床的家属。请问1床的人呢？”王嘉成指着靠窗的病床问道。
“1床？”中年男子笑着说，“你走错了，这间病房是1到15床。1床是在隔壁的房间头。”
王嘉成不好意思的笑着，致谢的说道：“哎呀，不好意思，我这是慌了头了。打搅了，打搅了！”
出了病房，王嘉成吐出一口长气，拍拍额头，拧起包朝隔壁病房走去。抬头观看了一下病房的病床牌号，确认后透过玻璃往里看。
屋内只有一个病人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照顾。仔细看向病床上的人，没错！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父亲！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流淌出来。
“爸！”王嘉成一把推开门，叫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一扔，直接扑向了病床，呜咽的哭泣声响彻病房。
“是嘉成回来了。”病床上的老人偏过头看着他，眼光中充满了慈爱，艰难的举起手，搭在儿子的头上，欣慰的抚摸着。
“爸，是我。您的不孝儿子来看您了！”王嘉成跪下身子，哭泣的伏在病床上放声大哭。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已经过去了，没事了。”老人安慰地说道。
“爸，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住院了？”王嘉成焦急的问道。
“人老了，年纪到了都会这样的。不要哭了，啊。”
王嘉成不相信，一挥衣袖，擦掉眼泪，起身拿过打包塑料袋，从里面取出营养品，“爸，我这次慌着回来，什么都没有带，这也是下了火车，在火车广场买的。您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待会儿再重新买。”
看着儿子如此的关切，老人心中喜悦，幸福而满足的说：“喜欢，喜欢。不要买了，吃不了。你看看，这儿放着的营养品，还有这些水果，全都是送来的。”
王嘉成知道自己失态了，长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握着父亲的手，“爸，您就安心养病，今后由我来照顾您。”
“不用了，厂里上派了人的。你看这不是吗。”老人指着一直站着的中年男人说道，“再说，你还有工作要做，怎能扔下工作来照顾我呢，会耽搁工作的。”
“爸，你不用担心我的工作。这次回来暂时不会回去了。”王嘉成朝中年男子笑了一下，点点头。
“怎么不回去了？”老人一脸严肃，眼神一凌的看着他。
“爸，你想多了，我不是偷偷跑回来的。这一次是回来上课的！”王嘉成笑着解释道。
“上课？上什么课？”老人依旧不懈的追问，不相信儿子的解释。
“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好，跟您说实话。这次是我同学帮的忙，帮我弄到一个名额，是蓉都党校举办的干部培训班。”
“是这样啊。”王嘉成缓缓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虽然放松了，可眼中却带着淡淡的担忧。
“爸，别多想了。本来我就打算回来，想好好的陪陪你，哪想到你会住院了。不会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吧？”说着抬头看向中年人。
对这个中年人，不认识，但觉得面熟，应该是见过面的，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小王，你不记得我了。”中年人见他看着自己，笑着说道，“上次你回来的时候，我在晚上上你家里，来找王工的。”
“哦，是你啊！大叔，你好！”王嘉成恍然大悟的想起来，“不好意思，我没认出你。”
“没事，不用这样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也别我大叔了。我叫胡卫东，叫胡哥就行了，如果你愿意，叫我卫东也行。”
“那好嘛！卫东哥，辛苦你了，这些天让你受累了。”
“哎，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你父亲是我师傅，换句话说，我就是你师兄，大家都是一家人，叫我一声哥，太正常不过了。况且照顾师傅，更是做徒弟的本分哪用得着说声谢字。”
“是，是，卫东哥说的对，是我太见外了。不过在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些天，我老爸受到你的精心照顾，这份情我记下了。”他用真诚的眼神看着胡卫华，似乎还有话想要说。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都快成路人了。”胡卫东笑着拍他的肩，用力将他一搂，小声的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想问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把药吃了，睡着了，再说不迟。”
听他这样一说，王嘉成的心一下就咯噔了，点点头，转过身问道：“什么时候吃药啊，那个医生是主治大夫啊？今天医生会来吗？”
“医生昨天来过了，今天不会来。”胡卫东解释着说，又问：“对了，你从火车站赶过来，早饭都还没吃吧？”
“不用，我不饿。”王嘉成极力表现出精力旺盛的样子说道，“卫东哥，这些天晚上都是你在陪护吗？”
“嗯，是我。没办法，找不到合适的细心的人，其他将就凑合的，我又不放心，干脆我亲自来。”
“那今晚我来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
“嘉成啊，”老人忽然插口说道，看到儿子听话的俯下身，淡淡地说：“还是让卫华来守吧，我们还有工作上的事要谈。”
王嘉成一下就傻眼了，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不，不，不是，….爸，您这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谈什么工作啊。”说着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了。
“别哭了，啊！爸爸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想跟爸多带一会儿。可是，不行啊！现在厂里正在技术攻关，有些关键问题急需解决。虽然我老了，可还能给他们出谋划策嘛。”
王嘉成不能拒绝父亲的要求，这是从胡卫华的话中听出来了，父亲的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而且专门让胡卫华来照顾父亲，还有父亲话中所表达的意思，也说明了厂里的意图。
“可我……”
“有卫东在会没事的。”
“师傅，嘉成回来就是想多陪陪您，来照顾您也是应该的。我看可以这样，他随时都在，正好可以跟我换一下，调节调节气氛。”
老人吃了药，说了一会话，静悄悄的睡了过去。等老人睡熟之后，胡卫东示意王嘉成出去说话。
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又走到对面。看到王嘉成神情异常的紧张，胡卫东拍拍他的肩，用力的摇摇了。
“嘉成，师傅他老人家得的是肺癌晚期。”
王嘉成听到这一个肺癌晚期，顿时泪如涌奔，哗哗的流个不停，极力的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哭泣的声音。
胡卫东叹了口气，又说道：“医生说，最长也就是这个月，最短，恐怕随时都有可能会……。”
顿时，王嘉成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居然是父亲最后的日子，无比的悲愤让他感到绝望。
愤恨，这苍天如此的无情！痛恨，这世间如此的凄凉！心一阵紧缩，阵阵痉挛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嘉成，你怎么了！”胡卫东看到他脸色苍白，无力的靠着墙，身子缓缓往地上缩，惊得将他一把扶住。
“我没事，我没事。”王嘉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心口的疼痛骤然减轻许多，除了悲痛，在也想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嘉成，你要坚强，要挺住啊！”胡卫东也悲痛的流下了泪，“你要知道，师傅他现在不能大喜大悲，一定要让他舒心，开心，快乐。”
“我知道，谢谢你，卫东哥。”说着就眼泪就跟珍珠链一样，一颗接一颗的往下落，想要止住却又无法阻止。
“嘉成，你这样不好。”胡卫东呜咽地说着，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才又说：“你还是先去把饭吃了，把心情调整一下。好吧？”
王嘉成点点头，无声的走了。走到大街上，沿街的商铺热闹非凡，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穿的，用的，病人用的，陪护人用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远处一个卖磁带的铺子里，传出来一阵极为沉郁、晦暗悲伤的旋律。乐曲吸引着他走过去，站在路边抽着烟静静的临听。阴郁忧伤的旋律在两声圆号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凄凉伤感，旋律一转，像是在默默地安魂祷告。
乐曲在无限凄寂中结束了，让人依然沉醉在对人生的哀伤、悲叹和苦恼中，体会那凄怨感人，深沉的悲怆之美。
“老板，这是啥子曲子？”
“悲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