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天辰教恒玄之关门弟子林暮,前日出手大败长白双杰。此子今年十三,眼童琥珀色。”

他缓缓从桌上拿起一张前几日收到的信笺,上面亦有数语。

“凌竟阁苏瑶瑟大弟子林晚,半月前现身徐州。经属下连日追查,此女年十四,左肩有乐正族纹。”

“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如释重负地一笑。

以六寒天的实力,想要暗自保护他们,并非难事。

现在,还不是让他们回去的时候。

他转身痴痴望着墙上女子画像,那女子英姿飒爽,似乎正向他招手跑来。

他这一生,都在鬼魅伎俩之中与敌手拆招,他做着华夏江湖最高端的交易,他是整个玄祭堂心计最高的人。

唯有她……

他情愿,用一生在这情障中沉沦。

林晚见尔殊冶勐然停下,正欲询问,獬豸却一把拦住她,金童看了一眼尔殊冶,叹道:“他在伤心。”

“阿晚,你母亲,恐怕多半是负了他的一厢痴情…”

突然,二人身旁机括声大作,尔殊冶勐然一醒,也回过神来:“极天鸿他们破解机关阵了,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林晚点头,有鹅雏相助,那阵法应当是小菜一碟。

尔殊冶环顾四周,道:“不过我们也到了。”

他上前仔细端详墙上花纹,回头道,“需要你的血。”

林晚上前,正欲出剑取血,忽道:“我血中的寐风碍事吗?”

“无妨,婉婉,这寐风对你并非坏事。少年人血气方刚,易做冲动之事,我总得有管着你的手段。”

尔殊冶面色微变,继而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彷佛想起了自己当年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

“我不怪伯伯。”林晚一笑,水华对准左腕刺下,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滴在墙上。

很快,尔殊冶道:“好了。”

他迅速止住林晚左腕伤口,看向墙壁。鲜血被诡异地吸了进去,轰隆一声,墙壁裂为两半,这原来是一扇门。

“你等着,我进去。”尔殊冶迅速动身,不过几盏茶时间,就从宝库中踏步而出。

他左手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盒,里面放着一只古朴玉镯,右手则拿着一卷残经,正是被中原华夏族人带至此处的《太公兵法》残卷。

林晚欣喜无比,接过残卷。她虽好奇尔殊冶要的是什么,却并未询问,而是同他一起原路返回。

“终于能出去喽!”见到两人归来,皎皎一阵欢呼。

林暮也如释重负。

极天鸿见四人两兽都来到机关阵中央,看向鹅雏:“开始吧。”

“明白。”雏见状,化作一道紫光掠入极天鸿体内。

林晚隐约看到他右颈上多了一个紫色凤翼纹路,紧接着粉蓝二光大盛,鸰鹞和夫诸也前来相助。

“太初天,移天动地,造化天成!”鹅雏清啼数声。

紫光盈室,就连林暮三人也看得真真切切。

极天鸿右手奋力按下中枢,同时鸡雏三灵之力纷纷注入其中。

“轰隆隆……”

整座古城,都开始地动山摇……五日后,无端崖。

玄衣男子将手中信笺迅速收好,微微一笑,踏步出阁。

“云轻,立刻入宫,我要面见陛下。”

一阵声响,一个俊采女子迅速出现,她行礼道:“堂主,有何事需属下事先通报的吗?”她不过二十岁左右,却是行动干练,轻功超人,着实不负“云轻”之名。

“有。”玄祭堂主点头,“告诉陛下,北海古城重现于世。

“而这次开启古城之人……是乐正怀忆之女,乐正婉。尽可能扩大这消息,最好让整个朝廷都知道。”

“属下明白。”女子点头,迅速离去。

很快,玄衣男子就来到了重重宫阙之中。

侍卫见他来此,纷纷行礼。

大殿之中端坐着三人。

当今安息圣上--文华帝柔然启颇为烦躁地叩着桌面道:“穆云轻都来这么久了,万俟钺还没到吗?”

“父皇,万俟堂主与云凰仙不同,是乘车来此,自然比飞檐走壁的云凰仙要慢了些。”当今安息太子柔然洛明恬然放下茶盏,一举一动都是天生的沉稳。

他看向另一人,“老四,你也不急?”

四皇子柔然洛昕一笑,道:“反正我最近也要去北海郡,自然能一睹北海古城真容和乐正大小姐的神采,可比大哥你幸福多了。大哥,你刚刚那样称呼我家轻姐,我还当真听不惯。”

“洛昕,不准胡闹。”柔然启正色道,“万俟钺向来稳重,这次却如此仓促,恐怕此事是真的。”

“父皇感兴趣的不是北海古城,而是那位乐正大小姐吧?”柔然洛明神往道,“不愧是怀忆姑姑的女儿,果然是天之骄女。”

柔然洛昕忽然锁眉:“听说怀忆姑姑的儿女这次都来了,那位二公子我还不怎么担心,只怕不少人会对大小姐动手。”

“不错,是要好好保护她。”柔然启点头称是。

忽然,一道声音自殿外响起:“陛下放心,臣已派人去了。此次正是尔殊冶护送他们回族。”

“哎呀呀,万俟钺,你总算是来了!”柔然启闻言喜道,“快快进来。”

“是。”万俟钺进殿躬身施礼,他此时换了一身朝服,长身玉立,皎如玉树,站在大殿之中,着实是赏心悦目。

“臣万俟钺见过陛下、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柔然启笑道,“爱卿,刚才穆卿前来通报之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万俟钺答道,“尔殊冶已送来了实情。乐正大小姐、二公子和他一起进了北海古城,此外还有两名华夏少年英才,是大小姐在华夏的朋友。大小姐启动了古城中枢,让古城的宝库从地底升到了北海水面之上。”

“宝库?”柔然洛明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臣知道太子殿下一向怀疑先皇当年那桩疑桉。”万俟钺应道,“此次臣出动玄祭堂内堂七名精英前往查看,已证实……”

“北海古城的金银宝库,从未被开启过。”

“什么?”柔然洛昕惊叫道,旋而看向自家父皇。“父皇,儿臣请求现在就去北海郡!”

柔然启也显然被这消息惊得不轻,惊了良久方道:“你们先退下,我与爱卿再做商量。”

“是。”柔然柔然洛明起身行礼,把意犹未尽的弟弟拖了出去。

“大哥,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柔然洛昕急道。

“当然好奇,但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位乐正大小姐为何此时回来。她此时回族,只怕朝中一些见不得人的争斗就要被摆在明面上了。难道……她是为了查明怀忆姑姑客死他乡的真相?”柔然洛明凝眉沉思,却发现四弟早已跑开。

“哎,老四,老四,你去干什么?”

“找轻姐!”柔然洛昕如兔子般蹿了出去,“我去找轻姐问问!”

“就你那轻功,想找到穆云轻?”柔然洛明无奈摇了摇头,要知道,他可是从来没见过穆云轻走正门,只见过她在各家屋顶飞檐走壁。

不然,怎么叫云轻呢?

北海郡,一家普通的客栈内。

舒秦将杯中残旧一饮而尽,叹道:“这几个小家伙真能闹事啊。”

江逝笑着又听了一会儿邻桌热火朝天的议论,笑道:“看看,话说五日之前,有一位美若天仙的仙子姑娘,身穿月白长裙,手提青锋宝剑,足踏金光,自北海一跃而出,掀起滔天巨浪……这不是河伯是什么?”

苏瑶瑟和恒玄之闻言,都难得一见地露出了笑容。

这次他们四人远赴安息,自然没告诉旁人行踪,而四人之中只有江浙和舒秦会说安息语,因此他们一路赶来。倒也比平日慢了不少。

谁知进入安息帝国一路行来,竟听到不下五种有关“乐正大小姐”的传闻。

“阿逝,你联系到极天鸿没有?”恒玄之偷笑了几声后,方才正经道。

江逝摇头:“还没有,但他们应该也在此城中。”

正在四人谈笑间,客栈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当首的男子对迎上的小二道:“准备三间上房,一桌酒菜。

“好勒,客官!”小二应道,同时偷瞄了几眼后面匹人,只见这四人两男两女,均是少年,其中一位女子蒙着纯白面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琥珀双眸,正是林晚一行人。

“我的天啊!”刚刚落座,极天鸿就压低嗓音长叹道,“躲来躲去的,当真烦人啊!我说晚丫头,你干脆直接去北海郡府算了,不然啊,他们恐怕把这座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

“北海现在是皇甫家的地盘,你想害死姐姐啊!”林暮见状不满瞪了他一眼,“北海古城只有咱们能打开,皇甫家一定发疯般搜捕咱们!”

“怕什么?玄祭堂的人再加上咱们,皇甫家能伤得了她吗?”极天鸿吐了吐舌头,看向林晚,“丫头,我听尔殊冶说安息的太子至今未娶,到了元京,你会不会喜新厌旧,把我这个夫君给忘了啊?”

“这可不关我的事。”尔殊冶正色道,同时暗含笑意看了一眼两人背后。

林晚正想反讥极天鸿几句,忽闻背后有极轻的咳嗽声,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位白衣美妇。

“师……师父!”林晚惊得目瞪口呆,极天鸿吓得手足无措,林暮的快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越皎皎被饭菜呛住,大声咳嗽。

苏瑶瑟却并未答话,而是径直看向极天鸿:“你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晚儿的?”

极天鸿只觉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万万没想到苏瑶瑟意会站在自己身后,当下脑袋停滞一秒钟,旋而立刻一快子戳向忍笑不止的林暮,冷静道:“苏阁主,欺负林晚我怎么敢呢?每次……哈哈,都是我和林暮闹着玩……”

林晚却不给他情面,紧紧拉住自家师父,笑道:“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好啊!”江逝一把从后面狠狠给了极天鸿一拳,笑骂道,“好你个小子,为师还没有给你作主呢,你倒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得了,师父,就你那风格,我岂不是要等到不惑之年了?”极天鸿哈哈大笑。

恒女之在一旁拎起一只快子狠狠戳在极天鸿身上,亦笑骂:“亏我平日那么疼你,原来你就这样成天欺负我的宝贝徒弟!”

舒秦缓缓踱到桌旁,亦是一脸戏谑:“你还不知道吧?你师父当着武林和魔道七位名宿的面为你向凌竟阁提亲,可当真把元易气得半死。”

“什么?”极天鸿与林晚同时惊呼,活像吞了石头一般。

见状,越皎皎率先笑倒在林暮身上,俄而一桌人都笑岔了气。

“师父你认真的?!”极天鸿吼道。

“师父你答应了?!”林晚吼道。

“自然没在元易面前说成。”江逝笑道,看向林晚,“不过苏阁主说了,你们的事,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可不会插手。”

“老头老太太这话是不忧子说的吧?”苏瑶瑟无奈道,她风华正茂,怎会是个老太太?

“咳咳,原话是情出自愿,你们若当真相互喜欢,我们自然不会插手。”恒玄之笑道。

“不过成亲之事也别太早。”舒秦严肃补充。

看着舒秦一脸严肃地说出此话,极天鸿只觉无语到极点:“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急不可待吗?”

“是有点。”尔殊冶忍笑道。

一时间,极天鸿的哀嚎惊动了整个客栈:“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是夜,林晚与苏瑶瑟同宿,师徒二人一月未见,彼此之间也是谈兴甚浓。林晚把北海古城之事细细讲给了自家师父,却也避开了鸡雏三灵和幽。

待讲到北海桥时,苏瑶瑟起先是兴致盎然,待她听到极天鸿身有玉梅花骨时,面色却陡然一变,旋而追问道:“他的玉梅花骨当真是恒玄之赠送的?是晶莹剔透而非布满血痕?”

“是啊,远远看去,就像用极品的玉石凋琢而成,没有半点杂质。”林晚点头,苏瑶瑟沉默半晌,道:“晚儿,时间不早了,你先去睡吧。”言毕,她推门缓缓走出,如少年时跃上了屋顶,仰头注视着满天星辰。

林晚或许不知道,可她却一清二楚。

极天鸿手中玉梅花骨,乃是最上乘的花骨,炼制过程无比惨烈,需要中毒者以自身意识强行运功,借外力在毒骨上凿出一眼,然后将毒素随骨髓一并逼出,以自身毒血炼制二十一日方可初成。

整个取髓过程死去活来,胜过千刀万剐,若非武功高强、意志至坚之人,绝做不出此等奇宝。

玉梅花毒,玉梅花骨,恒玄之。

为什么,那个男人总与十四年前之事紧紧关联?

知道姬恒天生死的是他,手握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玉梅花骨之人是他,看出自己身怀绝技,来日甚至可超越元易的人是他,就连元易对自己的感情,他也会那么在意………

恒玄之,姬恒天。

“你到底……是谁?”苏瑶瑟喃喃自语。

忽然,她听到两声极轻的脚步,旋而她起身扭头,却惊讶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恒玄之用同样惊讶的表情看着半躺在屋顶的苏瑶瑟。

有些躲闪地藏了藏手中酒袋,默默站在原地。

良久的沉默。

“你也……”最后,两人异口同声的询问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恒教主也喜欢这样。”苏瑶瑟看了看他手中酒袋,轻笑道,“为何不坐呢?”

“只是有些吃惊罢了。”恒玄之这才坐下,与苏瑶瑟之间约莫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苏阁主原来也喜欢星夜上屋顶小憩吗?”

“不错,当真是有缘啊。”苏瑶瑟似是有意无意地轻声道,“我兄长他也如教主一般喜欢在屋顶喝酒,每次都瞒着大哥想灌我。”

“是吗?”恒玄之紧张地学着苏瑶瑟笑了笑,全然不复往日神威。

他拧开酒袋喝了一口,无意识将袋塞子收进左袖,却没发现身旁女子在看到他这个动作后,眼中疑惑更甚。

“怎么会……这么像?”苏瑶瑟疑窦从生,却并未多问。

就这样,两位武林宗师如同少年般躺在安息的屋顶上,清风寒意甚浓,但两人都恍若未觉。

恒玄之独饮许久,方才试探般将酒袋递给苏瑶瑟:“喝吗?”

“多谢。”苏瑶瑟澹然一笑,举起酒袋勐灌一口。

她少时常与姬恒天一道饮酒,酒量也不浅,可这一口酒下肚,苏瑶瑟只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疼,她咳嗽几下,面色极其难受。

恒玄之如梦初醒,失措道:“抱……抱歉,我忘了告诉阁主了,这里面是安息的烈酒……”

“你故意的吧?”苏瑶瑟嗔道,一如十四年前,恒玄之不禁呆了。

已有几分醉意的她不服输般又连灌一气,最终摇摇晃晃地醉倒了。

恒玄之无奈地一把抱起酒酣沉睡的她,翻身下屋。

“唉,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这丫头。”他爱怜地抱紧怀中女子,悄无声息地把她送回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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