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停在太湖中的快艇上
莉娜用车遮挡着阳光，看着直升飞机渐飞渐远，放下手，转身看着戴着一顶草帽，手持鱼杆在钓鱼的一衍：“我算摸出点门道来了，只要弘一一本正经说话，准是你在背后出鬼注意。”
一衍窃窃一笑：“我也没多大能耐，就想喝鱼羊鲜汤。研究食法从这道汤做起，也算是不俗的开头。”
莉娜操起一根鱼杆在鱼钩上装鱼食：“怕只怕弄到了小羊腿，肥美的鲫鱼还没上钩…”
一衍往湖里洒了一大把鱼食：“肯定能钓到鱼。我在这个位置开翻了摩托艇掉进湖里时，有好几条鱼跳出了水面。”
莉娜感慨地摇摇头，把鱼钩甩进水里。
13. 地下室
南斐、桦岛弘一、田蕊、索菲娅、紫月和程宿围桌而坐。
黛西给大家端来咖啡和茶，在南斐身边坐下。
南斐抽着香烟，扫了众人一眼，神色凝重：“从今天起，有关华夏文明的梳理工作，就正式开始了。首先我要申明，凭我个人，不可能把过往历史的点点滴滴，都完美地串联起来。在历史上发生过的某些事或出现过的某些人，我的理解也未必中肯。我也不愿把将要做的一切，当成教条式的学术研究，或者文学式的煽情演绎。甚至现在做的一切，对于未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我也不做丝毫考虑。我只想把我在多年的漂泊生涯中，所感触和思考过的一些问题，毫无保留地提出来，供大家讨论。但我拒绝就将会提及的某些人和事，与诸君展开无休止的争论。因为，粉饰过去和鞭策过去，都不是我的初衷。我很清楚，一味标榜从前的辉煌，只会导致后世的堕落。而一味贬损从前的伟大，只会造就后世的骄横和无知。须知虽然古人离我们很远，但我们终究也会成为古人。”
几个人相继点头，表示赞同。
紫月把头靠向程宿低语：“南先生说的这些话，当成回忆录的开头如何？”
程宿装作没听见。
紫月闷笑着收回头。
“与世界上消亡的所有古老文明一样，华夏文明的开端始于何时，在历史的废墟里已经难觅踪迹。对此在近现代产生的考古学和人类学，都无法提供清晰的答案。一来碳14检测法从时间上存在着严重偏差，二来DNA检测技术的问世才有短短的几十年，对人类基因谱系排列本身，现代科学尚处于探索的起步阶段。为此用几十年时间就要给几千年的文明下定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南斐做了一个手势，“回溯过往，形形*的宗教能提供一定的线索，但不是完整的真相。从历代统治阶级炮制的天花乱坠的典籍中，能窥见的，无非是无耻的颂扬和恶毒的抵毁。最为悲剧的是，有些在历史的长河中对人类文明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和事，不是被刻意歪曲，就是遭到抹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想洞悉人类文明的过往，比展望人类文明的未来还艰难。”南斐端起咖啡杯又放下，“身处现代社会的极大多数人，由于生存压力，对发生在身边的人和事，都抱着冷漠的态度，对于历史，更是漠不关心。甚至把历史当作了可以任意玩弄和戏弄的消遣。因而世界范围內一度把玩弄古人、戏弄今人和愚弄后人当成了娱乐时尚。狭隘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只会造就一批又一批自私自利的庸碌之辈，只因不了解过去，未来也必将不知何去何从。鉴于此，我对现代文明能否超越古代文明，不作深入探讨。客观地说，华夏文明作为人类文明在世界东方创生和延续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上古时开创了两个体系，即母系氏族社会体系和父系氏族社会体系。前者的历史脉络直到20世纪80年代，在世居长江上游的云贵高原上的多个古老民族中尚有遗存。后者的文明轨迹，只有从长江中下游地区流传的支离破碎的神话、傩话、巫话和鬼话中寻找蛛丝马迹。究竟这两个社会体系分先后开创还是并驾齐驱产生，目前我不作自以为是的结论。出于探讨，我觉得先从一个大脚印的故事讲起，才不至于让各位头脑混乱。”
田蕊呷了一口茶：“从这个切入点追溯华夏文明，真是有趣。”
南斐调整了一下思绪：“这个故事讲的是远古时春暖花开之际，一个来自华胥氏的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在雷泽的湿地中游玩，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神秘而巨大的巨人大脚印，这个女孩子出于好奇，踩着烙印在湿地上的巨人大脚印丈量了一番，结果回去没多久，竟然怀孕了。这是流传于世的华夏文明中有关神乎其神的天人感应的故事之一，却在华夏文明史上谱写了不朽的一页。因为这个与天地交感而孕的女孩子孕育的后代，名叫伏羲。被后世奉为当之无愧的人类的始祖之一。以至后来，在华夏文明史的长河中，出现了不少因各种奇遇与天地日月或神鸟异*感而孕的女人。这些处于不同时代不因男女两*合受孕的女人，产下的后代无一不是人类中具有非人类强大属性的非凡人物。再后来，掌控着世俗王权的君主，无论如何都要编造一个或很多个不同凡响的出生经历，才配得上授命于天、区别于凡人的天子称号。这样一来，华夏文明在繁衍的一大段时期内涌现的圣君明主和英雄豪杰，都属于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奇特命格。”
索菲娅微笑：“《新约》里也反复强调，被奉为救世主的耶稣，是童贞女玛丽亚与上帝交感受孕而生。原来这套把戏，在东方文明史上不止一次出现过。”
黛西做了一个手势：“当今狂热开发人工智能的前沿科学领域，也在大肆鼓吹能够让高仿真人或机械人代替女性反复无危机受孕。这样的话，未来的人类世界，根本不需要知道父母亲是谁。经人工智能孕育的孩子，就成批送到类似禽类大型综合养殖场的场所去抚养。”
“可能这样更好。”紫月翘了翘嘴，“免得女人怀孕生育都受罪，还要在爱恨情仇的漩涡里无穷挣扎。”
田蕊隐隐一笑：“这样的话，满世界游走的都是冷血动物。再进一步说，到那个地步，可以配制人工精子，男人倒是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程宿看了看桦岛弘一：“老弟有什么高论？”
桦岛弘一温文尔雅的笑了笑：“在任何时候，不要和女人争论。这是我感觉能稍稍活得自在些的经验。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听老兄剖析大脚印的故事。”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为这个神秘的巨人大脚印到底出现在哪儿争论不休，于是这个巨人大脚印在各种猜测和别有用心的编造中，天南海北都踩了一遍。但似乎没人真正关心雷泽在上古时指的是哪一片区域。有人说是消失了的云梦大泽，有人说是安徽芜湖，有人说是江苏洪泽湖，有人说是山东荷泽，也有人说是云南洱海。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雷泽在上古时期所指的是古太湖流域。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泽湿地，都在这个范围之内。但是古太湖流域是一个很大的区域，我依然无法确定这个故事的出处在哪儿。”南斐沉默片刻，“直到我和尼槎博士会面，她告诉了我古太湖流域是一个沉降型的火山带，并且给我讲诉了用扩散的反螺旋火山节点规划全球各区域地震带的堪称最前沿科学的理论，为此受益匪浅的我在跟她告别时，特意请她指出在距今四千年到七千年之间，中国版块内什么地带地质活动最强烈，之后什么地带地质活动最微弱。她不假思索地重点指出了两个点。其中一个点位于云贵高原上乌蒙山脉和哀牢山脉的交界处，另一个点，位于浙江绍兴到江苏句容一线。”
黛西播放了相关图片。
“云贵高原上也产生过有女人踩了巨人大脚印有感而孕的故事，但是那是另一个女人的传奇。”南斐点燃了一支香烟，“所以，我把另一个点范畴内的浙江湖州和江苏句容作为了焦点目标进行了比较，最后我认为，关于华胥氏的那个女孩子在湿地中踩了巨人大脚印有感而孕的故事，发生在江苏句容。”
黛西重点播放关于句容的图片。
“句容是江南相当古老的集镇之一，现在成了一个日渐繁华的旅游城市。它为后世所熟知，是因为那儿有一座茅山的名山。这座山之所以有名，一来是传说中有人在山上修炼，最后得道成仙。二来是因在这座山衍生的一个宗派，以降妖除魔名震天下。但是发生在这座山上更震撼人间的传奇，世人却知之甚少，在此我暂且不提。我要讲的是隔着水泽湿地，与茅山遥相呼应的另一座山。这座山因处于水泽湿地之间，由下至上裸露着由绿树映衬的赤红色的火山石而得名，古称丹山，当地人称之为神山。可是丹山上产生过或供奉过什么神，由于年代久远，连当地人也知之甚少。因为现今居住在句容的居民，绝大多数是外来移民的后裔。”南斐偏头看了看屏幕，“我去过常年云蒸雾绕的丹山几次。唯一有一次云开雾散时在山顶上，看到了山下壮美的湖泽湿地景象。秦淮河和句容河绕山由东往西蜿蜒奔流，令人思绪万千。”
程宿似有所悟：“老兄，我曾经也去过丹山。不过是在大雾弥漫的境况下从山脚徒手攀上了山顶。另外，我在丹山附近一个偏僻的古老农村里，听村民说过丹山脚下和山腰上原来分别筑有春祠和秋祠，供奉的都是春神娘娘。传说这位春神娘娘孕育催生万物，播种浪漫，专门撮合人间有情人的爱情和姻缘。古时候每逢春秋两季，青年男女都从四面八方去春祠和秋祠祭祀她。也有村民说明清时期在秦淮河畔卖笑的女子，春秋时节都往秦淮河里撒花瓣，乞求获得春神的庇护。”
南斐笑了：“程兄提到的春神，名叫句芒。有的古籍里把句芒称为主管东方和春天的木神。事实上，句芒在上古时期不是神，是威仪四方的女大傩。丹山曾经是她的居所。相传每隔四年，句芒会在丹山的行宫里举行一场夜宴，邀请天下的六个女大傩和六个女大巫赴宴，品尝和品评天下的美味佳肴。食法这卷修仙古笺的产生，或许就与句芒举行的夜宴有关。这个女大傩之所以受人间万众膜拜，是因为她倡导万物有灵，有类无界，天下合和。遗憾的是，后来合和术被曲解为淫术，成了一批又一批假道士借撮合人间男女的爱情和调解婚姻矛盾之名，蒙骗世人钱财的工具。在很多地方筑的春祠和秋祠也消亡了。不过，春天郊游，秋天登山的习俗在南方许多地方仍保留了下来。”他揿灭烟头，“在崇拜句芒的上古时期，春天农忙之前和秋天秋收之后，人间的青年男女都会在特定的时间，聚集于风光无限的郊野和山林，不分尊卑，通宵达旦跳舞对歌，自由地向心仪的对象倾吐爱慕之情。为此男女之间野合在一段时期内成了风尚，这就是上古时人类繁衍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原因，也是母系氏族社会公有制在古太湖流域风行的集中体现。在上古时期，母系氏族社会公有制使古太湖流域大大小小的族群人丁兴旺，大的氏族和小的部族互通有无，皆和谐相处。因此剔除关于巨人大脚印的传奇成份，能看到伏羲的母亲生活的那个时代自由奔放的民风。”
田蕊点头：“这种解读不含臆想和偏见，才贴近历史。”
紫月倾身给南斐添茶水：“那么伏羲是怎么崛起的呢？”
南斐一脸从容：“在传说中，伏羲最大的功绩，是为人类发明了烹饪技艺，推演八卦确立了四面八方。人类学会使用火，是彻底区别于动物的最大特征。会根据不同口味选择和搭配食物使用器皿进行烹饪，标志着人类文明的诞生。关于人间使用火的传说五花八门，钻木取火是后世对古人最自以为是的臆想。但古太湖流域几千年前温泉星罗棋布，大小火山时有爆发，用得着通过很笨拙的方式取火种吗？所以我认为伏羲对人类的贡献，是传播了烹饪技艺。而关于食物的制作方法，则来自于以句芒为首的女大傩女大巫的传授和指导。因为在母系氏族社会里，女大傩和女大巫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另外，在女性当家作主的社会形态下，伏羲只可能是氏族中的女首领。但汉朝时拼命鼓吹君权神授，排斥神傩巫鬼，标榜父系氏族私有制，硬生生把伏羲的身份改为了男性，并且把她和另一位上古时有名的女大巫女娲，捏造成了兄妹通婚繁衍人类的远祖，由此有关华夏上古时期的文明史，遭到了颠覆性的篡改。人类在社会发展中没有得到进化，正是由于粉饰的文明一次又一次地阻碍了进步。”
几个人互望，若有所思。
南斐对田蕊笑了笑：“传说伏羲还发明了琴。最初的古琴才有一根丝竹弦。代表天地合一。后来发展到三根弦，代表天地人三合。再后来对应五行衍生五音，增加到五根弦，与五十根弦的大瑟合奏，引为天籁。到了商末周初时，姬昌痴迷仙道，追求六合，把琴弦增加到六根，意图拨动琴弦，就能达到贯通天地，纵横四方的境界。他的儿子姬发覆灭商朝创建周朝之后，把历法更改为十三月，把琴弦增加到七根。寓意国运如七星循环，永不陨落。从一张琴琴弦的増减，你能体会到什么呢？”
田蕊眨了眨眼：“欲壑难填，反而丧失了本真。”
14. 直升飞机上
胖子手扶保鲜箱，闭目靠在后座上，呼呼大睡。
驾驶员驾驶飞机在太湖上空飞行，不时回头张望。
胖子微睁眼睛，伸手拭了拭嘴：“开你的飞机，别回头，老子没买任何保险。老子梦中也在调配食物的味道，别打扰老子。”
驾驶员啼笑皆非。（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