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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夜 有虫食心

因为雾气的遮掩,因为凌啸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凌殊便以为他默认了。当下开心的抱住凌啸,开心的叫着:“爹爹,爹爹。”

凌啸感受着他光滑如缎的肌肤在怀中轻轻摩擦,只能刻意忽略这瞬间异样的感受,许久才哑声应了他一句。听见凌殊满意的笑声,他心中却莫名浮起各种情绪,其中有一些,甚至他自己也看不透,勘不破。

第二日一大清早,凌殊早早的便醒了,准备完早饭,便坐在二楼的窗前,满心期待的盯着窗外,关注着桃林阵外面的风吹草动。

然后中午过后,给凌啸施完针,又给昨天的两个调皮小鬼复诊完。他又满心期待的趴在了二楼的窗前,盯着远方一动不动。

直到日落西山,桃林失去了白日粉嫩的光辉,渐渐被拉入黑暗,河岸边都只是狐族人家的喧嚣,没有来者,没有客人。

约定好的日子到了又过去。可是桃花林风吹起落,落英缤纷中,却始终没有那个人归来的身影……

日光微弱的清晨,细雨送来丝丝秋意,扫落了树上的几片落叶,也扫落了屋子里那短短的一张信笺。

南夜臻静立在桌边,沉默的看着地上那张孤寂的纸片,就如同他自己落寞的身影。

“告辞。”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然就再没有其他的说辞和话语。

潋潋,你的恨真的不能化解吗?那个韩晓,当真对你如此重要,就这样霸占了你从此以后的人生吗?

南夜臻的眼神一点点的暗淡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裂陷,直坠深渊。

又过了几日,直到和书影约定的日子之后又过去七天。凌啸终于忍不住向时常在窗边发呆的凌殊问道:“殊儿,你在等着谁吗?”

“我和……”凌殊话刚出口,就见河那边桃林中黑影晃动,然后一叶扁舟从河岸那头缓缓驶来。

“我下去看看!”凌殊的双目微微一亮,朝楼下奔去。

果然是从狐族外来了人,却不是书影,是芸熙。

凌殊看到只有芸熙一个人上岸之后,不由有些失望,书影虽然为人变化莫测,又很随意,但从来都不食言。

清漓也似乎得了通知,匆匆带着几个族人赶来迎接芸熙。

芸熙下了船刚上岸,便冲尚未走近的清漓急道:“请狐族族长立即将所有通往狐族的结界关闭起来。”

不止清漓,所有在场得狐族人都楞住了。这样的话从一向稳重的芸熙嘴里说出来……莫非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几年隐居起来的洵阳大臣已经回到了朝野,恐怕不久后在凡间又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请族长关闭所有结界,所有的狐族人暂时都不要出结界,以免再生事端。”

听芸熙解释完,大家都眉端紧皱,只有清漓保持着淡笑,交代身边几个得力助手迅速将此事处理了。

“师父他……”凌殊走上前,不解的看着芸熙。

“书影公子让我转告你,让你留在这狐族山谷里,不要回风苑了。”芸熙叹息一声,见凌殊阴晴不定的站在原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凌殊,这里比风苑要安全多了,书影公子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那师父为何不回来呢?”凌殊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的黑暗,可怎么看,结界已经开始被封死,不会有人再进来了。

芸熙不忍的阖上眼,将这个才十四的孩童抱在怀里:“他有太多事情要做,没办法回来。”

凌殊很想问要等多久,却感觉到自己被另一双手拉了过去,然后是凌啸身上凛冽的味道。

芸熙微微讶异,不解的看着赶来的凌啸将凌殊拉回了他怀中。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芸熙却看到那冷漠锐利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微芒。尽管很微弱很微弱,微弱到任何人都难以察觉,但芸熙的感觉却从来都是细腻而敏锐的,不是靠书影的教导,也不是靠凌殊那样的领悟力,而是靠着自己天生的直觉。

那抹微芒中,是强烈的占有欲。

看着凌啸将凌殊带回吊脚楼,芸熙还半天回不了神,直到清漓做好了所有的事情走到她身边。

“书影那家伙又放着我们不管,只顾着自己的风苑么?”清漓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却见芸熙眸光湿润,神色有些吓人。

“明早完全封死结界之前,把我送出去吧,我要回京城。”芸熙的泪水终于忍到极限,从眼角边悄然落下,“书影他失踪了……”

芸熙犹如木头人一般,艰难的转过头看向满脸诧异的清漓,再次说了一遍。

“书影公子他……他失踪了。”

阴暗的洞穴中,冰晶一层覆盖着一层,在夜明珠的幽光中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给这阴暗的洞穴带来唯一的光亮。

透过层层冰晶,在曲折的景象后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披头散发的被一条玄铁锁在冰晶之后的空间里。

那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被玄铁吊在半空中许久也不曾动一下。因为在冰晶后,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依稀之中穿着天青色的水衫,是个男子。

“虞婳颜……”

低低的带着诅咒的声音从冰晶后转来,一遍遍敲打着冰晶,却撼不动这牢室半分。冰晶之后,是那人在黑发中露出的一双碧眼,亮的可怕。

【三年后】

细雨无声,树影骄纵,倒显得林中的人更加肃穆。

何非弦安静的站定在一棵高树下,儒雅的脸庞上全是淡定。而另一边,在他的对面。一个少年,下巴微微抬起,有些警戒的看着他。

少年一身青衣,头发凌乱的以竹簪束起,简单粗暴的穿着依旧掩不住他如画般的姿容。一双杏子形状的眼眸,落满了星光。纤长的睫毛半开半合,恰好覆在眼帘上被那星光照的根根分明。

若不看他雪松般挺拔瘦削的身姿和凌冽的气魄,倒真是难辨雌雄。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何非弦身边突然出现无数绿叶,朝他刺去!那些绿叶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刺去的同时组成了一个符咒的形状,散发着隐隐的青光。这还没完,就在少年想要闪身躲开的同时,何非弦张开双手朝他结了一个“定咒”的手势,让他不得不留在原地承接着一道绿叶组成的符咒。

“破!”少年的唇角浅浅上扬,不慌不忙的在掌心化出一道符咒迎着何非弦的方向击出。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他便轻松化解了眼前的符咒,将那些来势汹汹的绿叶瞬间击散,飘落满地。

何非弦的定咒似乎对少年也没有什么作用,只见他露出一抹有些得意的笑容,朝对面的人嬉笑道:“何叔叔,你这手法就不要再用了,没有更难一点的么?”

对面的何非弦不喜不怒,神色淡然犹如天边闲散的一朵云彩,自在飘逸,不问世事。他只是张了张唇:“运用术法,最忌讳的就是急躁。”说着,他空手一抓,再朝少年一放,便是漫天而来的冰针。

犹如扑面而来的冰晶雪影,美丽却又冰冷异常,每一根都带着绵绵杀意。

热身已经结束,看来何叔叔动真格的了,少年丝毫不敢怠慢,收起嬉笑的神情,用这几年所学的术法一一化解。何非弦却一招连着一招,都是用最简单的冰针,却逐渐一招招交织成漫天的密网,不给少年一丝喘息的机会。

“去。”何非弦轻喝一声,少年周身所有的雨丝都急转直下,纷纷连着那张织好的巨网朝他罩了下去。

少年见形式逆转,自己退无可退,又一时化不开这么多的冰针,只能张开自己周身的结界将那冰针密网阻隔开来。几番对仗下来,他已经满头大汗,这结界又耗费了大量的灵力。不想何非弦又是一道符咒打了过来,将他的结界击破。

少年飞快的化出数道符咒的形状,将部分冰针化成一片薄薄的冰镜用来遮挡其他袭来的利器。何非弦却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手捏着符咒朝他的后背心击去。

少年听到风声,知道为时已晚,下意识闭上双眼,准备承受对方的攻击。一时间林间寂寂,风声雨声都停了下来,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少年睁开眼,有些奇怪的朝身后的灰袍人看去。他早已捏着金符飘远,落定在远处。

“既然今日是你生辰,这一击我就免去,作为你的生辰礼物吧。”何非弦说的十分淡然。少年的嘴角微微抽动,哪有人把这个当礼物的……

“小殊。”

“恩,何叔叔有何指教?”凌殊恭敬道,虽然何非弦并没有收他为徒,但这三年来一丝不苟的教他道法咒术,在凌殊心中,俨然就是自己的长辈一般,所以对他的行为举止总是收敛许多。

“你天资聪颖,又心思澄明,虽为妖类,我却没见过比你更适合学习道术的人。”何非弦一向淡静沉稳,很少夸人。这三年来对凌殊更是严格苛刻,从未说过半句软语。所以凌殊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是奇怪的看着何非弦,满脸惊疑。

“但欲速则不达,如果你再这样不分昼夜的损耗自己的精力,很有可能不是毁了自己的身体,就是会走火入魔。”何非弦一阵见血的指出他的问题所在,眉间微拢,似是无奈又似叹息,“我实在不明白,以你现在的身手,别说在狐族,即使以后出了狐族,在世间也足以自保,又何须如此心急?”

“……”凌殊低头看着地面,状似反省。何非弦却知道这孩子远比看上去的要倔强许多,指不定回去之后依旧会起早贪黑的继续练习。其实相处了三年,他心里多少也清楚。

当年本是凌啸要教他武艺和妖术。但凌殊自己却提出来要学习道术。因为妖术除了天分,更重要的是常年累月的修为累积,凌殊已经荒废了许多年,即使日夜不休,要能够自保也是困难,更何况是御敌?

还记得凌殊来找自己的那天所说话:“我要的不是和同类自相残杀,而是能够自那些道士术师手中保护同类。所以,我要学你的道法,然后破解它。”

何非弦也深有同感。凡人的寿命有限,修为更是难以累积太深,更多靠的是天分、对外力的借用以及对五行的了解和造诣。所以很多妖类并非因为修为比不过而被残杀,更多只是死在道法的精妙之上。

但是,妖物学习道法,会比凡人难上许多,痛苦许多,因为要运用到的许多符咒、物事都对妖类本身有很大伤害。这也是为什么何非弦会担心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情,他还不分昼夜,如此拼命的练习,无异于慢性自杀。

两个人都各有所思之时,林间清风落雨,一个银白的身影在雨帘中踏风而来,满满的笑意瞬间打破了这林间的僵局。

“非弦,小殊儿你们都在这里啊。”清漓笑的十分开心,一把拉起凌殊的手:“我找了你好久呢,族里出了点怪事,需要你随我去看看。”

“我……”凌殊看了看对面的何非弦,何叔叔还在训斥自己呢……就这样走不太好吧?结果何非弦半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只是问需不需要自己也去看看?

和教导凌殊的严肃表情不一样,对清漓时,何叔叔一向有点弱弱的。

“不用啦,你又不懂医术,去了也添乱。”清漓白了何非弦一眼,便拉着凌殊跑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凌殊将书影留给他的所有医书来回钻研许多遍。然后在自己的吊脚楼旁摆了个简单的小桌子,又挂了个小招牌,开始问诊。

倒不是为了谋生,而是试着将医书里的知识进行实践。当然,那些小心翼翼来问诊的狐族人并不是凌殊最开始的实验对象。

在第一次摆诊之前,凌啸就已经被当做第一个患者,不仅仅喝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汤药,还常常被凌殊用银针插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几次,凌殊插完了银针累的睡着,害的凌啸全身被插得像个刺猬一样无法动弹,只能默默无语的站了一晚上,顺便给凌殊赶蚊子。

还有一次,凌殊试着练习缝合,将凌啸的衣服缝的乱七八糟之后,甚至在半夜里睡觉的时候梦游,拿了针线差点把凌啸的嘴唇给缝合了,还好凌啸被第一根针扎到之后就飞快的醒了过来,然后拿了自己放在旁边的外套给梦游的凌殊缝了一晚上……

再者,就是常常在运用有毒的药草时,将凌啸弄得各种惨状,白脸、黑脸、红脸、青脸……疹子、过敏、麻痒……凌啸几乎都尝遍了各种滋味,导致最后变成了一脸紫色,依旧能够淡定异常的继续出门练功。

经过三年来的锻炼,凌殊的医术渐渐受到狐族人的称赞和认同,名声也就渐渐大了起来。因为来求诊的人太多,清漓特地将原来一个田园上的荒屋给了他,当做他的正式医馆,还做主,让本来无所事事的小梧小桐拜了他为师,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有人给他帮忙打杂。

凌殊除了问诊以外,还在医馆旁边开垦了药田,尝试种植那些不好找的药物,一来更方便了解药性,一方面节省采药的时间。后来许多来问诊的狐族人也常常来买些补药,倒是给凌殊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入,就连小梧小桐也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懂事,将这当成了一份稳定又能受人器重的事业,对他也就越发尊敬起来。

这三年来,在凌殊的照顾下,凌啸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原来时不时会发作的旧患在常年的针灸和温泉疗养下逐渐变得本分起来。只是凌啸时不时还会做噩梦,凌殊便在吊脚楼和医馆里种了非常多的紫熏草,帮助他安神入睡。

两年的修养之后,凌啸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可以自由行动。他外出练功的时候。凌殊也会时不时跟去看一看、学一学,有时候有样没样的在旁边比划,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对招比试,也颇有滋味。

逝者如斯,三年很快过去,凌殊已经抽高了身材,仅比凌啸差了半个脑袋。虽然五官越发清晰深邃,依旧美得难辨雌雄,但随着年龄增长和武艺的增长,凌殊身上的男儿气概浓重了许多,行为举止在这狐族的几年被打回原形,也变得粗糙了许多。

狐族的人们常常都能看到一个忙碌疯跑的青色背影,然后一声叹息。真是可惜了那张天人般的脸。

清漓将凌殊带到河边,只见河面几片大碧叶上各自拖着三个三四岁的小孩。他们在碧叶上瑟缩着,目光惊恐地看着水面,仿佛很怕水。

“便是这三个孩子,每到夜晚就叫的痛不欲生,总是想往外冲,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他们犯起病来,力气大的惊人,我们不能用蛮力又怕他们伤害到自己,就只能将他们暂时放在这水里的碧叶上。”身边一个老奶奶满脸焦急的和他们解释着。

凌殊在河岸上仔细观察着三个小孩的表情形态,表情疑惑又凝重:“他们怕水?”

“恩,说来也奇怪……这几个孩子顽劣的很,从来都不怕水的,得了这怪病却很怕水,只有在水上才能安静下来,凌大夫你赶紧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吧,他们爹娘死的早,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老奶奶说着,几乎老泪纵横,模样甚是可怜。

“距离太远了,我要过去看看。”凌殊说着,足尖在岸边轻轻一点,人已经念咒飘向湖心那几个孩童的身边。

因为是用风咒唤来清风拖着自己的身体,所以他的动作优雅从容,显得不徐不疾。

岸边围观了几个在河边浣衣的狐族少女,见到凌殊这般风姿优雅的模样,登时看的如痴如醉,让清漓都有些无语,将这些不相关的族人全部赶走。

等凌殊踏风回来,神色已经十分凝重。

“怎么样?”

这几年来,凌殊问诊,向来都是笑嘻嘻的,一来性格所致,二来也是为了放松病人和家属的心情。所以清漓一见他这般神色,便知道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

“他们没有生病。”

旁边的老奶奶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凌殊认真道:“是身体里进了东西,我要动刀子把东西弄出来。”

老奶奶当下差点吓晕过去,立即抓了凌殊的手颤颤巍巍道:“是什么东西?会危及性命吗?”

“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凌殊看向清漓:“我需要一间干净的屋子、热水、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

清漓一一应承下来,让下属去准备。

等凌殊双手血淋淋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面对冲上来询问情况的老奶奶,他神色疲惫的微微一笑,点头道:“已经没事了,好好调养就行。”

老人这才放下心来,对凌殊道了谢,便进屋去看孩子们的情况。唯独清漓留在屋外,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手。

“你说有东西进了这几个小娃娃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清漓毕竟是狐族族长,族里出了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自然要弄清来龙去脉。

凌殊将手心展开,交错的血迹之中躺着三颗黑豆子般大小的东西,还带着薄薄的透明羽翅。

“这是……?”

“食心虫。”凌殊的笑容渐渐褪去,“这东西很少见,居然一次出现三个。”

清漓一听是食心虫,神色也怪异起来。

这东西几乎和妖类的年代同样久远,可以说是妖类的天敌,唯一的食物便是妖类的心肺。只是近些年,由于妖类逐年减少,这食心虫也就几乎灭绝了,尤其在中原地带基本销声匿迹。如今,又怎么会无端端出现三只呢?

“这食心虫也不是没办法治,在结界周围都撒上盐粉便可以阻拦它们进来。如果再有其他族人出现这种情况,放到水里,再行医治就行。食心虫天性怕水,只要周围环境都是水,行动就要缓慢很多。”

凌殊仔细观察着手心里的黑色尸体,神色专注。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没想到比医书上的要大上许多,很多腿脚、羽翅的细节也都有些不一样。医书依赖写书人的理解和作画技艺,想来有些出入也是正常的。

他小心的将这三个小尸体用油纸包好装在袖口里,便听清漓深吸了口气,问道:“难道你真的是把那几个孩子的心脏剖开了将虫子取出来的?”

“不然呢?”凌殊眨了眨眼。

“啊??”清漓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在他的理解中,即使是妖,也是剖心必死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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