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是一种十分独特的体验。但恰恰是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冒险行为，使我能够在深度休克的状态下随乌萝出入幽都，只是这个过程于我而言是一片空白的记忆。
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地点，我和乌萝与队友们汇合了。在野外遵守约定是每一个探险者的基本准则。倘若我行我素，就可能使队友面临千万种意外。而绝大多数的意外，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裸身盖着一床毛毯躺在一个十分干燥的山洞之中的一堆草上。变身为一个身着短裤背心的俏丽女郎的楚雅鱼坐在火堆旁，边有滋有味地嚼着鱼干边梳理着长长的头发。她的身影投影在洞壁上，说不出来的妩媚，也充满诡异。
火堆上架着一口锅，炖肉的香味在山洞中弥漫。
我侧过身看着从洞口透进来的柔和光线，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楚雅鱼放下梳子扭过身来，咽下口中的食物，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老爷子说濒死的人与阿猫阿狗一样，只要沾染了地气苏醒过来的概率就很大。我一直认为老酒鬼的话不可信，倒还真应验了。”她倾过身来，似猫咪般眯了眯眼，“博士，死去活来的感觉如何？”
我淡淡一笑：“坦白地说，真没感觉。”
楚雅鱼端详着我，有些泄气：“怎么会呢？有很多人在濒死的过程中都能感受到奇异的体验。有人能与早已逝去的亲人重逢，有人能看到天使身上散发的瑞气，有人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安宁，还有人能真切体验到躺在上帝怀中的愉悦…不过总的来说，活着总比死了好。”她窃窃一笑，“鬼姬抱着你从水中走上岸的场面相当香艳。也难怪，一个纹着奇异纹身的漂亮女人怀抱一个赤身裸体的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众人面前，肯定会惹来一堆加油添醋的绯闻。”
我平静地看着她。
楚雅鱼坐直身子，嘘了一口气：“鬼姬把你们在幽都的遭遇都告诉大家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真的想跟着你去地府玩玩。我现在明白了，世人一贯喧嚷的恐怖所在，多半都是胡说八道。呵呵，小白妞在这岛上猎了一头鹿，我寻思用鹿肉炖鲜鱼的滋味肯定极好，可是小妞执拗地认为用小羊腿煮鲜鱼才是天下第一美味。她有时候就是个死脑筋。”
“臭猫咪，即使诋毁我一万次，你也不会变得比我聪明。”胡莉双手交臂从外面走进山洞里，对楚雅鱼扬了扬下巴，“与其胡言乱语，还不如乘现在有机会，你去协助姐妹们多打些鱼腌烤了留作口粮。旅途中有备无患总比饿肚子强。”
楚雅鱼皱了皱鼻子：“我才不爱捉鱼，弄得一身腥味…”
胡莉打断她的话：“别在我面前矫情！你天天嚼鱼干还怕腥味吗？偷腥这个词就是说你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的。”
楚雅鱼站起来白了胡莉一眼：“狐狸精，有时候你真不可理喻。连偷腥和偷情都分不清楚。看好锅里的东西，我先去给博士取衣物来再去捉鱼。这样你他妈就不会像个地主婆在我面前唠叨了。”
胡莉忍不住笑了：“别忘了给博士拿香烟。”
待楚雅鱼走后，胡莉在我身边坐下，往火堆里添了柴火，目光柔和：“这些天大家都在担忧你和鬼姬的安危。说真的，要是你回不来，团队里的女人们会毫不手软地把我大卸八块。对于女人来说，在任何环境下，不论爱和恨都会丧失理智。可是很少有人掂量，你不仅是男人，还是探险家。作为探险家，为了求索，往往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不计较自身的得失。”
她的话令我感触颇深。我拍了拍她的手：“小狐狸，自始至终，真正了解我的人，只有你。”
胡莉挑了挑眉：“那当然。我们狐狸一族历来超凡脱俗。话说回来，鬼姬的品味也不错。这座岛虽无人烟，但物产丰富，鱼肥水美，风光明丽，跟仙境没什么区别。要是在这里终老一生，我想你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我淡淡一笑：“我记得有人说过，感觉最好的地方和最不好的地方，通常都会成为葬身之所。在还有能力上路的时候，停止不前只会造就半途而废的人生。这不是我的所求。”
胡莉看着我，目光有些异样：“能摆脱诸多诱惑与困惑的人，永远不会多。不管未来怎样，你的一生都值了。”
我体会着她的话，回顾自己的一生，感觉有些悲怆。我明白任凭谁的一生都忧喜参半，但是在善之地行恶与在恶之地积善，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截然不同。
一会儿，程遥抱着衣物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我还以为猫咪又在戏弄我，原来你真醒了。”
胡莉扁了扁嘴：“程督察，这一路上我很欣赏你雷厉风行的那一面，可是不管怎么装，你都成不了深闺怨妇。”
程遥俯身把衣物放下，捏了捏胡莉的脸蛋：“小妞，连偶尔撒下娇你都看不过眼，是不是非把我逼到提前进入更年期你才高兴？”
胡莉咳了一声：“要投怀送抱也得让博士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才行。”
程遥舔了一下嘴唇：“陪着男人吃美食也蛮有情调。”
胡莉向我摊了摊手：“女人天生就会调情。尤其是自以为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我穿戴好和两个女人吃了一些东西后，感觉精力和体力都有所恢复，然后在她们的陪同下走出了山洞。
明媚的阳光下，湖水涟漪，大片紫藤林鸟语花香，把岛屿妆点得婀娜嫣红。极目远眺，天水一色之间远方的大大小小的岛屿宛若海市蜃楼，充满梦幻。
乌萝带着蓝玥衣袂飘飘地在滩头上漫步。
谭檀、雪姑、吉娜、三妖精、井上樱、白狼、诺依和楚雅鱼或用弓驽，或用梭标，或张网在水边捕鱼，许若冰和柏高则在剖鱼腌鱼。
程遥抬起左手遮拦阳光看了看远方，用肩膀碰了碰我：“这几天为了不让自己过于无聊，我用无人机对周围的岛屿进行了侦测，结果西南方向的一个岛令我产生了兴趣。”
我点燃一支香烟看着她：“那个岛上有人烟吗？”
程遥摇了摇头：“没有。可是那个岛上有成片的不知什么原因枯死的枫树林，更诡异的是，岛的中央有一座垒成七层高的红色方台。我问过诺依，她说那个方台极有可能是一座用红色火山石垒砌的祭台。可方圆上百里的大小岛屿上却没有人烟。”
我颇感意外：“这不寻常。”
程遥隐约地笑了笑：“如果枫树林不枯死，即便在空中也不一定能发现祭台，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上岛去看一看。”
胡莉叹了一口气：“程督察，我觉得在博士身边最爱折腾的女人是刺客小姐，没想到你也闲不住。要不这样，乘那群疯丫头在捕鱼，你和博士去你的房间里温存一番，至于去不去那个岛上一探究竟，我倒觉得无所谓。”
程遥拭了拭头发：“小妞，你擅自让鬼姬带着博士去幽都冒险，我还没收拾你。废话少说，赶紧去紫塔号把单眼皮探测器开出来，载我和博士去那个岛。”
胡莉拍了拍别在腰间的手枪，看了我一眼：“寻寻觅觅，就没找到一个能安安静静陪你享受生活的女人，这算不算悲剧…”
我抽了一口香烟，平静地笑了。
程遥不由分说地拖着胡莉走向紫塔号。
我走上前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走到柏高面前：“前辈，从前您有没有听说过有关一个枫树成林的岛上有一座红色祭台之类的事儿？”
柏高坐在一块石头上埋头用一把竹刀动作娴熟地剖着鱼，语调沙哑：“小子，天下破事太多，你不一定都要弄明白。再说祭天祭地祭鬼神，很多时候都是人糊弄人，哪有什么虔诚和敬畏？费九牛二虎之力想参透所谓玄机，还不如想想鱼清炖好吃还是红烧好吃。”
许若冰给一条鱼抹着盐，扭过头来向我眨了眨眼，转动了一下嘴上的香烟：“说到吃，老爷子，你还没讲清楚上品九道的来龙去脉…”
柏高缓缓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唏嘘：“大爷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始终不能够赴那一场夜宴，说也白说。”
我哑然失笑：“天下哪还有您没吃过的美酒佳肴呢？”
柏高稍稍出了一会儿神，啧了啧嘴：“小子，正如有的祭台和祭坛只有女大傩和女大巫能登临，有的宴席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女大傩女大巫能参与。与之相比，连诸神在瑶池碧潭举行的盛宴，格调也低了太多。”
我想了想：“那么称之为上品九道的宴席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规格？”
柏高扫了我一眼，摆弄着竹刀：“小子，所谓灵修，最上乘的方法莫过于食法。其中上品九道是食法中的极致。夜宴的规格之一净手都有金、银、铜、水晶及玉盆五种。席间熏香有杏花、桃梨花、马樱花、丹桂、腊梅、檀香、素兰、缅兰和幽兰九种。琴瑟、琴箫与琴笛轮番伴奏。九种灯饰依宴席菜品递增互换。菜品之一为启蕾，分荤素凉菜十三道，菜品之二为润滋，分荤素炖菜十三道，菜品之三为寻幽，分荤素蒸菜十三道，菜品之四为达味，分荤素烩菜十三道，菜品之五为五色，分荤素花菜十三道，菜品之六为雅博，分荤素炸菜十三道，菜品之七为玄鸣，分荤素烤菜十三道，菜品之八为百纳，分荤素煮菜十三道，菜品之九为上汤，分九种名茗配八十一种果脯甜点。整个夜宴所用不同材质的炊具九换，杯碟八换，酒具和茶具也同样八换，真是洋洋大观。大爷我当年就因朝思暮想去赴这样一场宴，努力培寿修仙，结果就算成了仙也不够格赴宴，命运真他大爷的就是一场恶作剧。”
许若冰喷出一口烟雾：“老爷子，您能长生，就别抱怨了。人世间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多活几年，还是经不住岁月催残，到头来还不是两脚一蹬撒手人寰。”
柏高抬头看了看天空，瞪了瞪眼：“他大爷的，若只为了混吃等死，活多长有个屁用！”
我正欲开口，单眼皮探测器从紫塔号中飞出来，停在了我身边，开启了舱门。（未完待续）
